第9章回朝(九)（1 / 2）

天色渐暗下来，雪没停，反而下得越发大。---

昭苏嫌热，让阿甲铲走了一些碳，披了件薄薄的风帽，就坐在桌边，他的手里玩着一把锋利雪亮的小刀，那小刀灵活地在他五指间翻腾，但却好像有生命一般，翻飞起落没有将昭苏的手割下哪怕一个小口子。

成慕进来的时候，灯台上的光映着刀面的光，莹了他一眼，他眯了眯眼睛，走到桌边坐下，昭苏也不管他，只是说：“自由散漫，哪里像是军中的人。”

没等他开口，昭苏食指一挑刀面，握住了刀柄，还刀入鞘，问道：“斥候还没消息吗？”

“才来了消息。”成慕说，“平夜军回城，路上并没有伏兵。”

昭苏手上一顿，小刀被他往后一扔，直接扔到了兵器架上，他咬牙道：“我果然不能从正常的聪明人的角度想他，他就是个傻子，他果然就想着雪天突袭。引我军出城设下埋伏的事儿他就想不出来。楚国的皇帝得多心大，才能纵着他赵旷领兵出征？”

昭苏本想就这么问的，但收但说到最后一句又改了主意，添了一句，“你说是吗？成慕。”

成慕才想答话，听见他这一声问，反而是一愣，此刻帐中只有他们二人，问这一声，实在太过于刻意，他意不仅仅在此。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我先前同你说过，偶然之下，得知太子与人密谋暗攻北境。此人，其实是晋人，我想这些日子，你应该猜到了。”

“没错，姜铭的投敌就是此人埋的引线之一，很大可能，姜铭就是此人的人。还有缪雨峰，包括其余一些低级将领，几座城池的父母官。若是处理得晚一步，届时平夜军和风云骑攻过来，几座城池反水，押粮官里通敌军，后果不堪设想。”昭苏道，“我身为主帅，自然难逃其咎，况且，只怕这事，就是冲着我来的，旨在取我的项上人头。”

“嗯。前几日，我同你说，事情不对劲，因为风云骑的威名，绝对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觉得莫无涯这一次，败得太快太顺了，就好像是被送到了涤荒荡合的刀尖上。赵旷限制了他，逼着他打头阵，逼着他出兵，甚至不给他太多的休息时间，就又逼着他来攻。可是，赵旷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据我所知，他们之间，并没有私仇。”成慕说完，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

昭苏点点头，成慕从小便在楚国，说没有私仇，定是没有了。但和赵旷没有，不代表和别人没有，而这个人，还有足够的智谋，玩弄算计人心，琢磨赵旷，扣着他的心思暗算莫无涯。借着赵旷和别人合谋，把莫无涯也坑死在里面。

“你是觉得这是计中计，有人趁着赵旷暗算我，去暗算莫无涯？”昭苏道，“……我觉得不止。区区莫无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

空气好像凝住，片刻后，成慕看着昭苏，沉声道：“我也觉得不止。”

两人对视片刻，见也琢磨不出什么，就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它确实存在，但是它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是一道从脑海中倏忽而过的白光，让人难以捕捉。---

这种感觉十分磨人。

“看来要想把事情摸清楚，恐怕要等到雪停开战了，一旦到了战场上，想控制一些事情，就没那么轻松了。”昭苏说道。

成慕觉得一惊，好像被打通了关窍，才偏过的头又转回去，两人的目光再次在半空中碰撞胶着。

大雪又断续下了三天，总算是停了，从勤州城的城墙上往外看，雪积了足有三尺厚，大地一片白茫茫，所有的肃杀和荒凉都覆盖成了寥寥的孤寂。

昭苏裹着大氅，立在帐外，抬手掰下了军帐上挂的一支冰凌，看着冰凌尖端折射出太阳细细莹莹的光。冰凌被他掌心的温度融下一点，冰水就顺着滑进了他的袖口。昭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袖子被水沾湿了一片，才扔了冰凌，甩了甩冻红的手，抬起眼就撞上了成慕的目光，昭苏不闪不避，坚定地看了他一眼，成慕察觉到他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

昭苏站在帅帐前，看着将军们整装离去，手伸进大氅里，抚了抚背上粗糙狰狞的疤痕，眸色闪动，显然有些不悦。

在最后一位将军离开他的视线的时候，昭苏转身回了军帐，在沙盘之上摆下了两军对阵的情势。

此刻勤州城外，涤荒荡合整齐列兵，阵前英姿飒爽十位将军，军旗之上一侧是涤一侧是荡，在北疆徘徊不去的风里猎猎飘扬。

没有什么多余的的话，两军都知道，此刻，就是决战。

热血泼洒在冰雪之上，将原本蓬松洁白的雪压低，染红，沾上腥味。

喊杀声和冷兵器刺入人体的沉闷声，重炮声和血肉撕裂的惨叫声……众多声音错杂在一起，彼此渗透交融，惨烈又激荡地回旋在勤州城外这片古战场的上空。

这是所有士兵的悲歌。

成慕隔开刺向魏灵的一箭，反手用弓弦割开了偷袭的楚兵的脖子。

“还能继续吗？”成慕扭头问她。

“没事！”魏灵一刀劈开面前举枪犹疑的楚军。

“好！”两人从背靠背的姿势陡然转换，继续拼杀。

都说沙场上的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但是成慕一把弓，五个铁指套，却没有楚兵能奈他何，他的弓弦极其锋利，但却因为其弓弦的本质而让敌兵放松警惕，在楚兵中如入无人之境。

于猛举着旗，抬头看着天光，然后奋力挥舞起来，旗帜上的铜铃随着挥舞发出悠远缥缈的响声。

戚琦和邱怀本在拼杀，闻声隔着十人对视一眼，一点头，就快速领兵绕开。

两刻后，楚军右翼出现哗乱，并且哗乱分散，有两处。

此二位将军最善突袭侧翼，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就算他们的突袭速度已经足够快，但是平夜军吃了不少苦头，也该长记性了，成慕便让两人突袭之时，两人分出一股兵，让副将去迂回包抄前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攻击戚琦他们侧翼的楚兵。果然，一击即中。

楚兵侧翼混乱，中军不继，此一战，局势已然分明，只差竭力拼杀，以实现最后的结局。

日头渐渐过了晌午，太阳却依旧很晃眼。

成慕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楚军指挥台，却被刀光晃了眼睛。

他反应过来，脸色突变，踹开挡路的楚兵，竭力拉弦向指挥台射了一箭。

成慕没来得及看结果，就被楚兵窜上来围住，他只得先专注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