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南区2(2 / 2)
“不会太久的。”他说,“队长说过了,会尽快接我们回去。”
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遮住了冷冰冰的机械臂,显得温暖起来。
下午是与南区一级药剂师的研讨会。虽然头天晚上已经见过一部分了,但是人都还没有认全。好在南区驾驶员不多,下午到场的人全部算上也没有几个,并未引起之前的骚动。
马江阔挨个介绍着:“这是一号门的药剂师高景,这是二号门的药剂师苗宽,这是四号门的药剂师刘和若,这是五号门的药剂师陶沾……陶沾你肯定认识吧,听说你们还是同学呢。”
沈沛挨个和他们握手,到了陶沾时,他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怎么昨天没见到你?”
“……抽签没抽上。”一个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回答。
一定要说起来,如果沈沛是站在秋日河边的少年,那么陶沾便是他投在水面上的倒影。出身优渥的陶沾并未像刘美人那样的“地下的一代”一样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用纸醉金迷滋养自己的欲望。他的欲望清清楚楚又明确无比——成为最出色的药剂师,用自己的实力成为守卫人民的骑士的盾牌。
所以他没有一天懈怠过,从入学开始的每一天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的努力和他的张扬一起铺就了他一路辉煌的优异,他把自己的努力看作日常,融进血液,把这份努力和天资带来的骄傲的回报看作理所当然的荣耀。
直到以当年专业第一的身份考入中央军校医学部,遇到高他一级的沈沛之后,所有曾经习以为常的站在最顶端的骄傲被彻底击碎,所有的努力和天赋都变得可以看到那层无论怎样也超越不过去的透明的天花板时,陶沾的张扬心气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更可气的是,击碎他引以为傲的成绩资本的那个人,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的,一副大不了的样子,云淡风轻得仿佛他曾那样重视又随之失去的东西都如探囊取物一般水到渠成。
但陶沾也不至于落魄到靠武力对抗挫折的程度。他觉得真男人就应该靠实力说话。然而在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夜通宵复习之后,考试成绩依然敌不过始终全校第一的沈沛。
如果他之前没见过沈沛,还算可以在心里胡思乱想一通,这样一个只知道学习和做实验的书呆子,一定满眼无光少年秃顶弱不禁风,脸上全是由于终年熬夜内分泌失调而爆出的脓包。
然而在他入学第一天,那个医学院的传说便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台上致辞,代表学校迎接新生。那天陶沾在下面坐着,和许许多多普普通通的新生一起,抬头看着站在台上的沈沛。
他既不秃顶也不戴眼镜,脸上既没有因内分泌失调爆出的痘印,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那是一个背脊挺拔,身材精瘦却蕴含力量的青年,目光清澈又坚定,声音温暖又有力。他的发言精而简,态度不卑不亢,始终面带微笑。
那是陶沾之后那无比漫长的学校生涯中唯一的劲敌,无法超越的背影,而且连跳两级提前毕业,根本没给他留下什么一雪前耻的机会。
后来沈沛去了北美深造,陶沾毕业后直接进入南区工作。他像之
前一样,没有一天松懈过。没有了沈沛在前面压着,他又变成了那个惯常的第一。但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张扬了,他把骄傲的锋芒尽可能地收敛起来,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真真正正地超过沈沛,彻彻底底地赢一次。
此时此刻,沈沛就站在他面前。毕业以后,虽然再也没有见过沈沛本人,他的论文和研究陶沾一点都没落下,全部跟紧全盘知晓。这几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变得比曾经印象中那个站在台上向新生致辞的青年更低调也更圆滑,但又更坚定也更无畏。
于是陶沾知道,沈沛也在进步,没有一天松懈,比自己还要拼命。
“你的论文我都看过,研究进度我也都在跟进。”
却是由沈沛主动说起的这句话。话音刚落,陶沾睁大眼睛。
沈沛继续说:“做得很不错啊,你。”
依然是微笑着的样子,笑容的弧度和当初做新生致辞时一模一样,快要消失在风里的笑意,不卑不亢,又让人捉摸不透。
是一边握手时一边说的,说完这些,沈沛轻轻抽回了手。
被劲敌夸奖的感觉,陶沾之前并没有在脑海中提前演练过。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说了一句道谢的话。
“我们陶沾很厉害的,心气很高的哦,平时看上去不太好讲话,但是人品能力都是一级棒。”像是感受到了陶沾的尴尬,马江阔赶紧拍了拍沈沛的肩膀打圆场。
沈沛倒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在他的印象中,陶沾只不过是一个比他低一级,学习成绩还不错的脸色很臭的学弟。他笑了笑,毫无自觉地又捅出一刀:“不过在学校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交集,不太熟的样子,这次来正好可以好好熟悉。”
一个被自己当成宿命的敌人整整七年的人,殚精竭虑只为超越他坚持了整整七年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和自己不太熟,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啊,这次正好可以好好熟悉了。”陶沾一字一顿,恶狠狠道。
对于陶沾单方面和沈沛的爱恨情仇,马江阔这几年多少也算摸索出来一点,如今看自己手下的王牌药剂师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对方影响了情绪,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
“哦哟既然都是同学,那接下来就让陶沾带你们好好转转了。队长说了你们会在我们这里好好待上一段时间,我们之后有的是时间。”马江阔瞪了陶沾一眼,意思是机会给你了,这一下午的时间你好好把握,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要给老子惹事,然后带着剩下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药剂师离开了。
一时间,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陶沾,沈沛和赵灯三个人,气氛十分尴尬。
作为彻头彻尾的知情人士兼北区分部的第一冰山,赵灯是懒得掺和这种小孩子斗气的事情。只要陶沾不对沈沛动手,他乐得围观。沈沛全然不知道陶沾对自己的复杂感情已经快赶上七年之痒,所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挑起话头的重任就落在了东道主的身上。
你现在的研究有数据漏洞,你同时负责三个主要驾驶员的工作量对于你的大脑会有严重伤害,我们南区的数据库主要就是靠我建立起来的,你到底看过我哪篇论文有本事列出一二三点来交流一下。
陶沾的脑海里瞬间涌过很多个话题。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变成了:“你饿不饿?”
沈沛愣了一下:“不饿,中午吃了挺多的。”
“据说你很能吃。”
“呃……”
“据说你只吃贵的而且吃得一点都不珍惜。”
“呃……”
“据说你每天晚上超过十点还在做实验的话就会通宵吃掉一整个蛋糕。”
“呃……”
“据说你对你负责的驾驶员都很凶残,但是你对你的助手更加凶残。”
“呃……”
就连赵灯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虽然之后他用咳嗽巧妙地掩饰过去了,但沈沛还是瞪了他一眼。他看着对面的陶沾,高高大大的样子完全不像个药剂师,反而像是个陶沾也确实通过了驾驶员的考试,但他却选择成为了一名药剂师。
——这是沈沛梦寐以求的路,如今这样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会通宵吃掉一整个蛋糕。”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晚上我会吃些巧克力补充糖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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