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2 / 2）

进入腊月，景琉云的病还是反反复复，景老爷终于忍不住在某天傍晚，众人来请安的时候问了景夫人。

景夫人脸色涨红，却又百口莫辩。

都知道景琉云是前面的景氏所生，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尴尬的身份，京中的贵妇一向看重贤良淑德的名声，薄待庶女这种事是万不可传出来的。

这么多年景夫人把她写到嫡女的名下，又惯会做良母的样子，在京城的贵妇圈也是很有些美名的。现在这位大小姐不仅缠绵病榻数月，又因给母亲请安而被挡在门外受冻，虽说请了太医送了药材，可病不见好总是事实，难免就会有和景夫人关系一般的妇人说起了小话。

景老爷亲自过问内宅的事，这就是在打景夫人的脸。

“我也请了王太医来看过了，也开了药，什么名贵药材也是不停的往素云院送，是真不知还要怎样才行。”说着，景夫人也不由得有些委屈。

这种时候，她是真的也想让这位瘟神快点好！否则说起来还以为是她在背后使什么绊子呢！

景老爷捻须沉默了片刻，招手把素云院的水墨喊到秀华堂。

水墨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真的如她家姑娘预测的一样，景老爷竟然会亲自过问，要知道平时内宅的事情一向都是景夫人说了算的，老爷尊重夫人，从不在内宅的事情上插手。

可姑娘最近一直偷偷的给自己减药量，就是为了这一天。想到这儿，水墨就更加忐忑了，唯恐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前功尽弃，也白白的让大小姐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王太医之前开的方子你可有好好的看着大小姐吃？”

水墨跪在堂中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的回道，“禀老爷，奴婢一日三次盯着小姐吃药，万不敢有懈怠。”

景岳桓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又问，“那为何小姐这么久还不见好？可是你们做奴婢的没有尽心？”

“奴婢万万不敢，”水墨连连伏地，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景岳桓皱了皱眉头余光看了一眼妻子，忽又开口，“有什么尽管说，事关大小姐的身子，容不得马虎。”

再次拜身后，水墨抬头有些为难的说到，“其实以前就听梁妈妈说过，大小姐小时，在来京的路上偶感风寒，当时又遇……小姐生母病逝，就留下了咳疾的病根。之前每到冬天，梁妈妈都是亲自给小姐炖汤按摩，方可缓了这病，可自从梁妈妈不在了，姑娘连年都会复发，只是今年……病的越发厉害了。”

梁妈妈是景琉云的乳娘，从出生就跟在她身边，后来景氏要带着女儿进京，索性也就带着乳娘一起去了。

景氏路上突发疾病去世，之后景琉云便一直受梁妈妈尽心尽力的照顾，不曾有一丝不妥。只是到了八岁那年，景琉云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受伤，景夫人就寻了这个错处把她打发到庄子里了。

景琉云那天梦中醒来，仔细询问了水墨原主身边的人，越发觉得梁妈妈是个不可或缺的近人，从小招呼她，又受景氏临终之拖，想来是个尽心尽力的。

她决定第一步先把梁妈妈召回来。

听到水墨提起之前的景氏，景老爷也难免心里有些伤感，毕竟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是情窦初开时娶的妻子，自然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可惜，竟没有这个命享福。想到这儿，倒是对景琉云这个女儿多了一丝怜惜。

景夫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夫君微末的情绪，她狠狠地瞪了水墨一眼，急急的说到，“那梁氏之前就是因为照顾大姑娘不周才被我撵到庄子里去的，怎的现在离了她就不行了？你们几个丫鬟是死人啊！连个汤汤水水都炖不好？”

“夫人恕罪，这汤汤水水原是不难，只是梁妈妈之前按摩的穴位力道都是最适合大小姐的，我们几个都……”

景夫人一口怒气就憋在了心里，脸色也越发难看。

什么按摩力道！她就没听说过梁氏还有这种本事！那景琉云看着不声不响，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她刚想开口训斥，就被景岳桓堵在了嘴里。

“那就把梁氏先接回来吧。”

一句话，似乎是要盖棺定论了。

景氏不满的喊了一声，“老爷，这恐怕……”

景岳桓抬手止住她的话，“该过年了……”

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高门大户最注重一个吉字，这展眼就要过年了，府中的大小姐却还久病不起，不说京中其他人家怎么看，就是在景府，也是个不吉利的事。

现在景琉云的病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

景老爷都发了话，下面的人怎么敢拖着，第二天就打发人去庄子里把梁氏接了回来。

梁氏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死前再看大小姐一眼，又听说景琉云病了许久，心下不由得越发焦急，刚进素云院，不待丫鬟见礼，就由着水墨带自己去了东厢房。

不是原主的景琉云，对梁妈妈这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名字上，没有真的被她照顾多年，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到刚满四十的梁氏，因为常年在庄子做活，变得如现在社会六七十岁一般苍老，满头的华发记录了她之前的苦难，景琉云就忍不住有些伤感。

梁氏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姐面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多日的咳疾连脸都瘦的凹了下去，一双原本明媚又动人的眼睛现在都因为病痛失了神。

仿佛一下回到了她小的时候的梁氏，再也禁不住情绪的波动，落下泪来。

“小姐……”

听到梁氏用这种心疼的语气叫自己，景琉云鼻子也酸了，眼眶红红的就想要落泪。

活了两世，真正疼自己的人太少太少，梁氏的神情让她想起来自己的奶奶，那时她还在上高中，偶尔病的时候，她老人家也会这样心疼的看着自己，陪着自己。

只可惜，真的回不去了。

主仆二人多年不见，少不得哭一场，水墨就打发了院子里的人先各忙各的，随口拉着梁氏把最近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当听到景琉云竟然不记得所有的事情时，梁妈妈先是震惊的捂着嘴，后又想起当年景氏的嘱托，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又哭了一场。

知道自家小姐在景家的日子不好过，梁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以后该如何行事，还需要仔细筹谋才好。

且说这梁妈妈回到了素云院，景琉云就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景夫人虽疑心这件事有什么猫腻，可到底景琉云多年怯懦软弱的印象起了作用，又加上临近年关，景府大小事宜多如牛毛，也没工夫细想这件事，素云院的人颇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