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杯酒（2 / 2）

钟子灵不动声色，费了几乎是所有的力气，才将绝云剑给摁住，半条手臂都是通红的，指甲盖还用力地渗出了血。

可他还是不想让龙愈知道绝云对他有恶意，于是别过了半张脸，冷冷道：“不管，就不管。”

“好啊。”

龙愈龇牙一怔，歪着脑袋点了两下头，夜色下气得面目扭曲，甩袖道：“早盼着你这句话了，我原本一个人活着多逍遥自在！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将来若你还有飞升成仙的那天，你自己去跟天帝解释清楚，好将我们的主仆生死契解了！”

钟子灵一怔，不解：“主仆生死契……为何要解？”

“还不是楚丞易弥诓我，说要是能助你此世顺利飞升，天帝便会为我解开这破契约，不然你以为我愿意——”

“好，我答应你。”

钟子灵沉了一口气，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钟封阳被刚才那阵阴风刮得退避了片刻，这会儿赶到院中来，只见这里剑拔弩张的气势，地上的沙石草木还有雪暴走，隔成了一道屏障，让人无从靠近。

如此深重的戾气，怕是龙愈……

他方才听得人争辩的声音，应是龙愈与小六在闹不愉快，可若是真打起来，自己的儿子定然不是龙愈的对手。

于是钟封阳立刻用青霄剑劈开了一道缺口，用法力勉强将这阵风给停了下来。

他朝里面喊道：“小六，快跟龙仙君赔罪——”

钟封阳这会儿才看清钟子灵脸上的隐忍阴鸷，眼眶通红，也略微怔了一怔。

他还未见过儿子有如此在意动容的时候，似乎这院子里的异象，并非都是因为龙愈一人。

刹那，龙愈化作一条了黑龙，腾空而上，转眼就消失在了这院中，又撩起一阵狂风沙石，吹得屋檐上的积雪都一点不剩。

钟封阳看了龙愈飞走的方向，立刻上前问钟子灵：“小六，龙仙君这是去做什么？”

钟子灵紧抿着下巴，倒抽了一口冷气，才道：“他走了。”

“走去哪？何时回来？”

钟子灵望着爹爹，眼眶的热泪半点边际都寻不见了，故作淡然：“我不要他了，他也不会回

来了。”

“你不要他？”

钟封阳知道他不好受，可听孩子说出这负气的话，还是觉得有点无奈：“究竟是你不要他，还是他不要你？”

转念一想，龙愈的确算是钟子灵养的仙兽，这孩子又自尊，说不要，也只能是他不要龙愈。

钟子灵扭头不语，缓了缓，又问：“爹爹，四姐她……”

钟封阳又想起方才龙愈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望着钟子灵，先低声安慰道：“她不会有事，她与你都是爹爹的孩子，爹爹会护她的，就如同护住你一般。”

“嗯。”

钟子灵这才将心虚稍稍沉了片刻，趁钟封阳不注意，忽然用袖子迅速擦了擦眼角。

可这一幕，还是被钟封阳看在了眼里，“怎么流血了？”

钟子灵忙将指甲盖藏在手心，躲进了袖子里：“无事。”

“小六……”钟封阳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不必为了兰儿与龙仙君争吵，此事错综复杂，没那么简单。龙仙君虽看着有时不着调，可很多事情说得并不是无道理、看得比人透彻。你年岁还小，不应当忤逆不敬比你年长这么多的人。无论如何，你与他都是签订了主仆生死契的，这种古老的契约一旦立下，便是生生世世都绕不开的主仆之情，你等着看，他早晚还是会回来找你的。”

听到“主仆生死契”一事，钟子灵的心头更加发沉，说：“他不会了。我也无所谓。”

钟封阳摇摇头，蹲下身去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痕：“傻孩子，那这是什么？”

孩子的心性最是会依赖亲近之人了。寻常孩子与玩伴玩一个下午，都依依不舍，苦苦嚷嚷地不肯分开，何况龙愈一人在他身边陪了足足有大半年的光景，一下分开，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就算心头纵然有不舍，以钟子灵的性子，都不会亲口说出半个“想”字、半个“求”字。

果然，钟子灵吸了下红通通的鼻子，面不改色地说：“风大，雪吹进眼睛里了罢了。”

他一抬头，又望着那片静谧高远的黑夜，这下是连半点星光都瞧不见了。

他突然觉得，天是真的很远很远，很高很高。

于是乎，又有一瓣雪花被吹进了钟子灵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