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稽之夜（1 / 2）

四七九年，建康台城。biqugexx.net

“大人，我们已在这花园待了许久，再不回席，怕是不合适了。”

说话的男子一身玄衣，腕甲束袖，恭敬地跟在宋启身后。

两人在园子里逛了两刻有余，今日齐军败敌，凯旋而归，台城里正摆着大宴，而他宋启，南齐的丞相大人，离席已久，确实有所不妥。

但他实在不爱回去凑那份热闹。

游牧鲜卑此番败了兵，签完休战书不算完，还把汉人的那一套学去了，送了个人进京和亲，以求半刻安稳。

说是和亲，但其实根本不具应有的那套流程。无仪仗，无队伍，那人只是跟了南齐的大军一同归来，况且，虽说近年男风盛行，可好歹是进献给皇帝，鲜卑竟明端端地送来了个少年。

当真是无稽。

“卓澈，我不想回去，再走走罢。”

宋启对身后的男子说了一句，便没再开口。

回去做什么，看那少年通红的双眼？还是看那些不论阶品，满堂得了抬赏的归军？

“我当是谁这么好的兴致，原来是宋大人。”

转过一处假山，听得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子声音。

回过头，宋启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冷峻拒人却又带着几分疑似伪装出来的稚嫩。

“阁下是？”

“薛北朔。”

“哦，”宋启只道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转身欲提脚离开，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薛北朔？护军都尉薛北朔？”

“正是。”

今日台城里的大宴，迎的便是他。

“失礼，薛大人。”

宋启有些懊恼，不喜归不喜，可人家认得他，他方才在宴席上却走了神，以至于没认出这战好之日的主角，在他自小接受过的教育中，这着实是很失礼的一种行为了。

“不打紧，我自个都觉得满堂的军汉子嘈杂极了，这不也出来透气了么。”

薛北朔倒是不见外，两步并上前，侧头盯着宋启道。

“一同么？”

宋启有些惊讶，这人瞧着也就弱冠之年的样子，竟已是屡立战功的将军了，只是自己逃席叫人逮了个正着，还被邀一同行进，这人也真是心大。

“不了罢，”宋启微微摇头，作了手礼，“薛大人请便，宋某这就回去了。www.biqugexx.net”

丞相与护军都尉同为一品，本不必如此，但战乱连年，文不抵敌，举国的百姓，无论贵贱，也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宋启不愿再失了礼数，回话后便准备离开。

“宋大人做什么要与在下这样生分呢，我这宴席的主角尚在外逍遥，怎能忍心让宋大人回去遭那劳什子罪，留下罢。”

薛北朔轻逸一笑，竟走到宋启前面去了，一番说辞堵得他哑口无言，只好跟着那人的步伐继续前行。

“放心吧，宋大人，”瞧着宋启不言语了，薛北朔兀自一乐，冲他微微摆了摆手，“陛下现在不会发现谁人在席，谁人非也的，鲜卑部这回还真有意思，我倒没想到，陛下老了老了，竟也赶起风潮来。”

宋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眼前登时又有了那少年眼睛红得似个兔儿的画面。

“可惜了，”话说了一半，宋启觉得不太适宜，又生生咽了回去，“也是命数罢。”

薛北朔嘴角打斜，抬起一只手想捂嘴，掂量了一番又作罢，偏过头呵呵地乐了。

“你笑什么？”

宋启以为这少年无半分怜惜之心，登时横竖看不上这人，有些愠了，却又无从发作。

“宋大人，你误会了，”薛北朔将他这模样瞧了去，便敛了笑意，“在下并非笑那阿单兰景，而是笑你。”

如此直白，宋启一惊，嘴巴干张了张，不知如何接这话。

薛北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宋大人，你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命数这个东西，有理可循吗？薛某这些年若是靠着信命数去迎战杀敌，早就不知道在哪儿埋骨了。”

宋启无法否认眼前之人的这番说辞，却也依旧是接不上话。

“命数，是搏出来的。”

薛北朔补上这一句，便觉得言尽于此，无需再执着于这个话题了。

说到这，两人见一队禁军从身后的方向跑过，匆匆向金銮殿去了。

“这是怎么了，”薛北朔皱了皱眉，“哎，走吧，好容易溜出来的，这下又没得清净了。”

大殿上，两侧禁军蓄势待发，几个护军压着那个鲜卑部送过来的少年，萧道成坐在一旁，怒目圆睁，老太医们围作一团，手忙脚乱地为他处理着颈子上的细小伤口。

阿单兰景一侧的脸颊上，印着一个红彤彤的掌印，五指的轮廓浮现得愈发明白，从何而来毋庸置疑，此刻被人押着，肩头的衣服皱作一团，下唇被咬得有些渗红，眼里仍是一滩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