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2)
港城
雪稚左手挂点滴, 右手在文件上签字。
苏奶娘在一旁陪护,不免念叨着:“小姐身体不舒服就交给梨白去做好了, 劳心劳神的,身体何时才能养好。”
雪稚抬头笑笑, “奶娘, 这些是捐到前线的物资, 我一定要亲自过目才可。”签好名字,雪稚问梨白:“老太太的后事如何?”
南嘉的奶奶, 那个脾气彪悍的乡下老太太,前几天去了。雪稚身子不好, 未能去吊唁,由梨白陪同南嘉回了一趟清湖镇, 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梨白说:“老太太算是喜丧,走的安详。当日庄玉蝶夫妇也从外地赶了过来,一家人都在。我听庄五婆和李月红说,老太太时常念叨您和南嘉小姐,总说对不住您,当初该跟您一起去沪城的,那样您和庄文瀚就不会离婚了。”
事情过去十来年了,老太太一直觉得是自己儿子被狐狸精蛊惑了, 耿耿在怀。即便云秋曼后来生了儿子, 她也没给云秋曼好脸色。更何况前有玉珠在侧,跟雪稚一对比,她半点也看不上云秋曼。
“我听五婆她们讲, 老太太临终前留了遗言,不许云秋曼进家门。云秋曼也厉害,一直跪在门外,好多人瞧着都觉得她可怜。”
庄七婆的脾气不好,远近闻名。云秋曼往外头一跪,声情并茂的哭几场,便有人替她求情。
“不过,求情也是没用的。庄玉蝶比老太太还要不待见云秋曼,是以,谁劝也没用。她冷着脸说一句逝者为大,大家也就不敢再管她家的事了。”
庄玉蝶丈夫没了苏家帮忙打点,没有雪稚三五不时送钱去,升迁就没有从前容易。庄玉蝶跟庄七婆一样,将这一切归咎于云秋曼。要不是云秋曼野心勃勃赶走家世显赫的苏雪稚,庄家本该一直走新贵之路,进入上层,何至于停滞不前,甚至走下坡。
往事已矣,雪稚唏嘘两声,未再过问庄家的事,问:“南嘉怎么没有跟你一道回来?走之前还说要出国留学,叫我帮她办好手续。”
梨白眼神飘忽,雪稚看她一眼,便知其中有事:“有什么事就说吧,瞒着我,我让七哥一查,什么都知道了。”
梨白长期奔走于沪港两地,现如今能够独当一面。见过不少世面,知晓苏七爷几乎手眼通天。于是,不敢隐瞒,一一道来。
“南嘉小姐离开清湖镇后,先回了上海,说玩两天再走。不知怎么的结识了几个进步青年,参加了什么社,整天嚷着要救国。有一回上街游、行,遇上武力镇压,差点被逮到警察局去,还好遇到北鲲。北鲲现在是沪城有名号的人物,他救下了南嘉小姐。那之后,小姐受了惊吓,就住在了北鲲的公馆。有天夜里南嘉小姐带了庄云爱回家。庄云爱性格乖巧,我以为她俩在一处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谁想到,南嘉小姐竟然帮庄云爱逃婚。事后云秋曼找上门来,家里就鸡犬升天了。”
雪稚听到后面眉头紧锁,“她这趟回去可真是忙极了。”
梨白讪讪,“有北鲲在,小姐不用担心。如今北鲲在沪城的地位就比当年的七少爷略差,各界都卖他面子,保护小姐是绰绰有余的。”
雪稚如何能放心,原来的故事里,南嘉因为赌气,跟云爱抢男主,最后落得个自尽的下场。雪稚本来觉得故事走向早已偏移了轨道,谁知,兜兜转转还能绕到一起去。
雪稚沉思一会儿,问:“南嘉有没有跟那个男生走得比较近的?”
这个?梨白瞧着,喜欢他们家南嘉小姐的公子哥不少,但南嘉小姐好像没对谁表现出不同。
“你觉着北鲲怎么样?”忽然,雪稚问。
梨白心神一动,北鲲看南嘉小姐的眼神确实有
些······不太对。
“小姐,输液瓶见底了。”苏奶娘给雪稚拔针头。
天气一有变化,雪稚就要看医生,这些年下来,苏奶娘算得上半个护士了。她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庄七婆那么凶悍的人说走就走了,苏奶娘到这时,反倒不苛求大家族里的礼仪规矩了,只要小姐身体好,其他都好。
苏奶娘说:“小姐,南嘉小姐长大了,她自小聪明有主意。您护不了她一世,不妨就让她自己去飞一会儿。有七少爷看着,有北鲲看着,您且让自己歇会儿好不好?”
苏奶娘说着低头抹眼泪。她鬓角的霜华染上发发顶,不经意间,雪稚发现奶娘真的老了。雪稚鼻尖发酸,她对奶娘笑一笑,说:“好,听奶娘的。”
“哎,这才对嘛。”苏奶娘一擦眼眶,笑着道:“今早下头的人买了小鸡,我给小姐炖汤去。”
当发现苏奶娘老了,雪稚这时看她的背影,竟有些蹒跚。曾经追在南嘉后面给她梳头穿衣的身姿,是那样的矫健啊。
晚间,苏晏时回来,见雪稚神色惆怅,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夜里风凉,莫坐在风口。”
雪稚听见苏晏时的声音,回头,“回来啦。”
苏晏时在雪稚到港城不久后,就将事业中心搬了过来。雪稚发现,他可能十分喜欢这座城市,身上寒冰消融许多。有一回雪稚竟然听别人说苏七爷是个和气人。他穿月白色长袍,面带清浅的笑容,乘着月华进来,乍一眼看去,确实是个和善的文人模样。
苏晏时深吸一口气,说:“今天有口福了,奶娘炖的鸡汤在门口就闻到味儿了。”
“七少爷喜欢吃就多吃点。”苏晏时说话时,苏奶娘已经从厨房端上来,照例给雪稚也盛了一小碗。
不知何时起,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当苏晏时晚归,雪稚都会陪他再吃点。有时想想,宽敞的餐厅,长桌上一盏灯,灯下只一人用餐,那画面想想便觉得空旷孤寂。再美味的饭菜也失了味道,徒留一个人的孤冷。多一个人,便多了些许温馨,像个家的样子。
吃过饭,苏晏时为雪稚披上披肩,二人去后园里散步消食。今夜月明,他再无借口搀扶她。苏晏时双手负在身后,摩挲着指尖,那上头仿佛还有她的余温。
雪稚不小心呛了风,咳了两声。
苏晏时立时紧张起来,弯腰问:“着凉了?我们回吧。”说话间他脱下自己的外套。
他的外套带着他的体温,他总是这样温柔,却从不逾越那条线,有时雪稚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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