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Frank瞪了我一眼,转身踮起脚尖将墙上的画取了下来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紧接着传来一声怒吼,“滚下来帮忙!”
我站起身,笑了一下,Frank保存在盒子里的是从我手臂中挖出的那颗子弹。
我没有问她原因,我不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Frank也许是个比她本身看上去要复杂的人。
突然想起了某个老电影里的一句台词——“A woman\'s heart is a deep ocean of secrets.”
我走出客房,轻轻掩上了门。
刚到卧室,便看到Frank抱着肩膀,对着一面墙不停咂着嘴,“啧啧啧啧……”
衣柜旁边的墙上是一幅抽象画,上面顶着天花板,下接地面——其实这是一道暗门,不知怎么被Frank打开了,门后是一个壁橱,里面整齐的钉满了钉子,像老式旅馆里的钥匙箱一样,每根钉子上都挂着一块半环形的舌骨,这是人体中的一块很独特的骨头,不与任何其它的骨头相连,被韧带和肌肉悬挂在颞骨的茎突处,支撑着舌头,人类所有美妙的语言,剧院里的歌声,星期天的祷告,情侣间的窃窃私语,都诞生于此。这些骨头在壁橱里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排成阵列,最上面几排的骨头已经有些泛黄了,最下面几排还空着。
Frank像窃取到什么情报的间谍一般,得意的笑着,斜觑了我一眼,“Hannibal,我就知道你会收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
Oops,被她发现了。
自从我遇到Frank,就很少有机会打开这个柜子,我上前两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欣赏起来。老实说,我很享受观看战利品带来的满足感,我曾经会在这里忙碌到深夜,只为擦拭干净每一块骨骼,它们的构造虽然看上去大同小异,但拥有过它们的人却千差万别,男人,女人,年老的,年轻的,美貌的,丑陋的,他们的一生都在遇到我的那天夏然而止,留下来的只有这一小块骨头,被我挂在这里当做纪念。
Frank正在小声计数,“109,110,111,112……哈哈,Hannibal,你确实对你的‘星级’撒谎了。”她咯咯的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虽然并不是一个太夸张的谎。”
我看着她,浮起了一丝笑意,伸手扣住壁橱旁边的一个暗洞,一用力,面前的柜箱缓缓沉了下去,背后的另一个柜箱暴露了出来,和前面的一模一样,只是柜中从第一根到最后一根钉子都已经挂满了骨头,有些骨头因为存放时间太久,已经发黑了。
Frank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我和她对视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继续扣住第二个柜箱旁边的暗洞,第二个柜箱也被我推进地下,里面的骨头微微晃动着,发出了细微散乱的碰撞声。后面是第三个柜子,依旧和前面的一模一样,只是落满了灰尘。里面的大多数骨头都有些风化,表面形成了细小的孔洞,还有些已经萎缩和变形。
Frank睁大了眼睛,嘴里骂了句脏话。“F**k……”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对‘星级’撒谎了,”我靠着柜子说道,“还看吗?”
“后面还有?!”Frank吃惊的望着我。
我将第三个柜子缓缓推下。
最里面不再是装有滑轮的活动柜箱,而是一个固定在地面上的透明玻璃柜,里面封存着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自然光已经照不到这里了,我打开了头顶上的一盏射灯。
在柔和的光线下,这个被打磨保养过的骨架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每一个转折处的光影都错落有致,并且被保存得相当完整,包括鼻腔里最细致的结构,整副骨架微微垂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十指紧扣,保持着一个站立祈祷的姿势,所有的主要关节都用黄铜搭扣固定着,反射着金黄的光晕,我抚摸着玻璃柜门,端详着里面的“人”。
好久不见,妈妈。
“Holy……shit!”Frank惊叹道,她走了进来,趴在玻璃柜上往里看着,“这是一具真的遗骸……”她睁大了眼睛,双手紧贴着面前的玻璃,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柜中的骨骼,“真美……”
我有些出神。
“……这个星星好像对你来说很特别。”Frank察觉到我有些异样,扭头看了我一眼。
“这不是我的星星,我没有杀她。”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骷髅上两个深邃的眼洞。
“那你把它藏在家里干什么?”Frank好奇的问道。
“不是‘它’,是‘她’。”我纠正道。
Frank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儿,直起身说道,“你一定很爱这个女人。”
我没有看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Frank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是谁?”
我收回目光,扭头和她对视了一下,“她就是你非要挂在卧室的画里的尸体。”
“Whoa!”Frank似乎对这个消息感到很吃惊,神经质的一挑眉,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她皱了皱眉,眯起眼睛说道,“Hannibal,你最好趁现在跟我介绍一下她。”
“可以啊,”我突然觉得Frank严肃的样子非常有趣,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对着玻璃柜说,“Jenny女士,这是Hilda·脑子不正常·Phillips,我心爱的姑娘。”我敲了敲玻璃柜,“Frank,这是Jenny·Caroline·White女士,我的母亲。你们认识一下吧。”
Frank似乎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一秒,“……谁?”
“我妈。”我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打趣道,“这可是你让介绍的,我原本可没打算这么早就带你见家长。”
壁橱里的空间非常逼仄,Frank紧贴着我,我嗅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那是我的洗发水味道。我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天……你居然把她的遗骨放在卧室,”Frank伸出手抚摸着玻璃柜,喃喃自语道,“这是……这简直是……艺术。”
我就知道她会懂。她是唯一知晓我秘密的人,也是最适合知晓我秘密的人。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怪诞的想法,我握住了Frank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向我,然后深深的吻了下去。Frank转过身,勾住了我的脖子。
她湿热的呼吸氤氲开来,壁橱里的温度似乎也随之升高了。
现在是华盛顿时间下午15:20。
我亲爱的母亲,最近想我了吗?你在我的房间里静静的伫立了许多年,这里有上百条亡魂陪着你,你应该不会再感到寂寞了吧。我很少来看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听到过你琐碎的抱怨,尖利的哭声,和绝望的嚎叫了。真希望你还能拎着我的耳朵,哭着诅咒我去死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冰冷的卫生间地面,带着馊味的坚硬面包,漆黑一片的衣柜,和你逼着我吃下的一张张账单的味道,你真是给了我一个蜜糖般的家,和一段非常珍贵美好的童年回忆啊!Frank说的没错,我很爱你,我的确是毫无保留的爱着你,我说不清这究竟应该悲哀,还是应该庆幸。对了,Frank就是你刚刚见过的Hilda,她是一个连环杀手,脾气很差,打起人来非常凶狠,和我比起来,她更像你的女儿。你一生都活在对我的怨恨里,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毕竟她没有长着一双跟爸爸一样的淡蓝色眼睛和一头耀眼的金发,你就不必时常被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点燃怒火了。母亲,请你为我们吟诵一段忏悔词吧,我要在你慈祥目光的注视下,在412个丧命在我手中的死者尸骨之上,和她做一些肮脏罪恶的事情了。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 马太福音 6:9-13
我不知道Frank是什么时候不再反抗的,她的身体非常温暖,散发着最原始的人类荷尔蒙气味,我触碰到的每条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着,这几乎令我有些晕眩,手上很难控制住恰当的力度,但感谢上帝,我面对的是一只不介意任何疼痛的野兽,她可以吞噬掉我所有的理智,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所有写在暗夜里的秘密,我们如同在丛林中的互相追逐奔跑的两只郊狼,飞快的穿梭在树影中,风声在耳边呼啸,我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亮出尖牙和利爪,不必担忧,无须遮掩,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即将化为虚无。Frank紧紧抱着我,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齿痕,我看到自己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她身下的橱柜上,又沿着柜子缓缓流向了黑暗的深处。听着她急促的喘息,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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