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杨大哥！”，庆央大叫一声，狂奔到杨云身前。还未细看，庆央已头目眩晕难以自持。杨云嘴角抽搐身子僵直，腹部伤口已扩大一圈，最中心溃烂如泥，隐隐可见腹内暗褐色脏器，边缘乌黑肉茬交织成密网。只凑近瞧了一眼，庆央当即腿下一软跪坐在地。

杨云虽眼不能瞧口不能言，头脑却始终清醒，隐约瞧着有人来到面前，便当老太监已杀了庆央现在来结果自己，心中一阵悲戚。他的身体迟钝到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变得轻盈起来。

人在大限将至时，总会回忆起一生悲喜。从前过往一幕幕浮现在杨云眼前，他想起十一岁盛夏，阿爹赌钱输红了眼把自己和娘也押了进去，最后赔的一干而净险些被人打死。

赌场的来家中捉人，嫌他瘦小黝黑是个拖油瓶，转手用两个烧饼将他换给了师父。那年的天气出奇的热，据说大河滩的河道都看的见底了，河道里晾了满滩的蹦鱼跳虾，不知什么缘由却没人去捡，任由它们变白发臭。他一边啃烧饼一边跟在师父身后进山。烧饼又干又硬，刮的嗓子冒血腥气。他便压在舌头下，用唾沫濡湿，等烧饼稍微软和了立刻用力送下肚。山路长的好像没个尽头，师父背着手一路走一路叹气，山路又叹长了二里。

“诶，你干什么叹气！”，他哑着嗓子仰头道：“小哥，亏不了你的，我力气大，身体好，从不长病……只要管饱饭，打柴烧水做饭伺候老小，只要你开口就没有老子做不来的，保管把你服侍的舒舒服服。”

彼时师父未满三十，穿当下时兴的对襟袍子，侧颈一支墨梅若隐若现。腰间佩金笛玉佩，眉眼尚存着少年意气，看人时似乎带着股居高临下的不屑。

“我不用你服侍。”，师父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以后需得叫我师父，我本姓余，江湖上混叫我黥公子……是了，你个毛头孩子又怎会知道这些。”，师父见他一脸茫然，叹口气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玄武门刚立下不久，与其余三门朱雀，白虎，青龙同属建章一派……你是为师收的头一个徒弟，又叫开山弟子，你既然跟了我，以后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莫要耍滑头，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我会教你，还会教你功夫，带你下山历练……你想不想学功夫？”

杨云咽下最后一块饼依旧饿的心慌，吮着手指道：“那管饱饭么？”，师父皱起眉头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背过手不再理他。

手里的饼子吃完了，可肚子还是饿，他便随手揪了草木叶子往嘴里塞。不想，叶子被明晃晃的太阳烤的没了汁水，嚼两下就变成了又苦又涩的渣滓，连带着冲淡了嘴里残留的饼香。他挤挤眼睛有些想哭，可身体里的水分就像烤干了似的，一滴眼泪也淌不出来了。

师父又叹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个肉馒头，转身递给他，道：“慢些吃。”

他吸吸鼻子，飞扑上去，就这师父的手咬了一大口，生怕师父舍不得又收回去。师父唬了一跳，抽回手，道：“慢着些，还多着呢。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师徒了，我既收了你自不会亏待你。还望你虚心好学，莫要惹事生非……。”，他只顾着往嘴里塞馒头，师父还说了些什么他一概没听清。忽而肉团子哽住了喉咙，吞不下吐不出，他抓着脖子说不出话，小脸憋的青紫。师父见状，急忙挥手在他背部用力一拍，他“哇”的一口吐出块带血的肉糜，半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半晌缓过劲来，他双膝跪地，郑重地朝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嘶哑着嗓子道了声：“师父！”，从此一条邪道走到黑，断了回头路。

“杨大哥！”

“杨大哥！”

杨云思绪忽而被拉回现实，身上灼痛骤然变得清晰，他听得庆央声声急唤，本要开口说：“莫慌张，大哥在。”，可他费尽力气也只是稍微挪动了下小拇

指。

“他姥姥的！爷爷跟你拼了！”，庆央捡起杨云落在地上的长刀，饿狼一般扑向老太监，“你还我大哥！”

老太监刚刚甩开段三留，忽见庆央猛冲而来，旋即单脚点地一个跟头翻出几十步外。他因一时大意，竟叫两个小娃娃抢了上风，方才与段三留纠缠又伤了一侧手臂，现在心情极差。躲在暗影里，冷冷道：“小小娃子，休要猖狂，我叫你少受些折磨。”

庆央将刀架到身前，大声骂道：“老走狗！我去你妈的！”，段三留将口中从老太监腕子上扯下的肉块吐出，两手撑地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庆央身旁站定，望向老太监方向。他脸色冰冷优胜数九寒天，表情不悲不慌已不见方才癫狂模样。然而这才是最可怕，仿佛他在看着的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身体。

老太监打了个寒颤，他不信眼前这两个年岁加起来还没他大的小娃子能有反了天地的能耐。他甩甩手，表情终于变得认真起来，视线自庆央滑到段三留又滑回庆央，最后定格在了段三留身上，腕子燃起火燎燎地疼。老太监恨恨想到：小狗崽子，捉到定要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敲碎！

庆央率先出手，足下一蹬，离弦箭般冲到老太监面前，老太监慌忙应对。一时间刀风呼啸，只听得锃啷铁器嗡鸣。庆央擅长轻功，长刀正给他留足了回旋余地，他攻势极快，一击不中立刻跳开，趁其不备再次攻上，竟几次将老太监逼到绝境。

老太监手中只一柄七寸短匕，与庆央长刀相抗十分被动。他一边频频躲闪一边四下张望，寻找趁手的物件，一下便想到了草窝里小顺子丢下的佩刀，隧脚下改转方向，有意将庆央向草堆引去。

眼见着就要得手时，老太监忽而心生一计，挥刀朝左比了个空花，趁庆央侧身应对时，一个箭步蹿到不远处杨云身侧，将匕首对准他的心窝，喝道：“还不住手！”

果然闻此话音庆央立刻停住脚步，不敢妄动。老太监眯起眼并不急着动作，他捕捉到庆央呼吸轻微的颤动，深吸浅呼是恐惧与痛苦的表现，这小子在崩溃的边缘！老太监欣喜道，他撑不了多久不需动手便会自行乱了阵脚。他再次看向不远不近站在庆央侧后方的段三留，顿时略感诧异，不管是二人胶着时还是现在他竟都没有做阻。

砰！

西四宫方向天空中忽然炸开一道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