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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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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鹤楼匆匆出了包厢,正当陈明礼坐回去继续切牛排的时候又匆匆回来,叮嘱他好好呆在包厢里把锁别上。看陈明礼点头了就在外面门一拉又走了。

看看盘里的肉陈明礼决定吃完再去锁门。

然而正用面包擦盘底肉汁的时候就有人闯进来了。是那个青年茶房,帽子不见了头发乱蓬蓬地,反锁了门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对座位上的陈明礼一咧嘴,笑:“小少爷,吃饱了吗?”

陈明礼把手中面包两三口吞进肚子里。手放到腿伤,一板一眼乖乖跟人打招呼:“你好。”

宋旧向包厢里走,边走边解茶房制服的领扣,解完扯大领口往陈明礼对面座位一倒,摊在靠背上打量对面的青皮小鬼,说:“你还真是大家说的那么丑。”

宋旧是城里的混混,以偷鸡摸狗和把自己租给别人当枪使糊口。但年轻气盛是不甘愿这样过一生的,机缘巧合下得了消息知道陈老爷父子要北上贺寿去,于是打算干票大的,劫了陈自晴与贺礼,再用陈老爷换赎金。瘸子搭了上一趟车,已经在二坡头准备接应,出发前叼着捡来的烟头的瘸子对宋旧说:“哎陈家那个讨债鬼也在,你小心不要被鬼吃了。”

宋旧自幼在市井里混,听过些这陈家三子的八卦,都是些前世今生讨债之类的神鬼说。宋旧自小靠自己吃饭,生生死死经历过好几回,并不惧鬼神,于是反调侃瘸子行动不便别给在车上逮到了。

瘸子骂他,骂完悻悻然说这次是条大鱼,肯定不会因为偷几个皮夹子丢了大鱼。

上了车以是否需要送餐一间间包厢找人,没问几间撞见了陈明礼。即使有所耳闻,头一眼看到陈明礼的时候宋旧还是惊了一惊,干瘦的一个小个子,像成形的树根披了层人皮,只腮上有点肉,迎面走过来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肉,眼里一点光没有。滲人得很。是个阴森森冷冰冰的小怪物。

不过一眼宋旧就认出了这小小怪物是陈家那个讨债鬼,陈明礼。

正瞌睡碰到了枕头。宋旧那刻是真觉得自己要走运了。

他送了壶带料的咖啡进去,那些有钱人喜欢这些洋玩意儿。

然而陈自晴却不在包厢里,里面只有陈家倆子。两个带不走,一个不抵用,他也知道陈家儿子多,别说赎金,可能贺礼都要不到。

还是得把陈自晴本人找到。一间间找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来得及问好,没想到陈鹤楼带人来了。他扔了盘子好不容易从人堆窜出来,路上想起了陈明礼,于是往陈明礼在的包厢掠去。

“你还真有传言中那么丑。”他上下打量陈明礼,口中啧啧作声,腿哐一声抬放到桌子上,也不理会肉汁脏了裤子。

陈明礼看他放在盘子上的崭新皮鞋,又看他那头乱蓬蓬极具生命力的头发,最后缩着脖子小声重复又说:“你好。”

宋旧觉得这小怪物这样丑兮兮中透着点可怜,忍不住逗猫狗一样逗他:“小少爷,知道我是谁吗。”

陈明礼点头:“你是茶房。”用了个刚学的新词。

宋旧乐了,腾一下把长腿放下,坐直起来,指着自己鼻子对陈明礼自己介绍道:“老子以后会是重庆城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陈明礼听了没开腔。只愣愣地看着一片狼藉被脚压过的盘子。

“小时候有个大师给我算过命,说我天庭饱满,有发财命。”这倒是真的,宋旧九岁那年碰到个云游的僧人,说他这辈子会遇上次发大财的机会,抓住了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他问对面丑得乖巧的陈明礼:“你信吗?”

陈明礼仔仔细细看他,看了鼻子看眼睛,看了眼睛看嘴唇,发现这人五官并不精细,甚至还有些粗糙,粗眉驼峰鼻,按在一张脸上却意外地顺眼,称得上是个生气勃勃英俊男子,但陈明礼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合该是给人开车搬物的,就像陈忠那样,再努力,也不过是个下人。然而这话,不能对对面人说,只能支支吾吾:“可,可能吧......”他并不会说谎。

“小怪物,”宋旧站起来,笑嘻嘻地越过身来拍陈明礼的头,“你就是我的财富啊。”

陈鹤楼等人已经在外撞门,

“开门!”

这门并不牢固,经不得几回撞。陈明礼正以为这下这不是茶房的茶房是瓮中之鳖了,火车却慢慢减速了,快到下一站了。

宋旧大手过来抓陈明礼,然后抱米袋一样按在胸前,准备从窄小的车窗口跳到外面去,已经一脚蹬在了窗沿,只等车停得差不多了。

他运气实在好,门撞开之前车就慢慢靠站了。

于是陈鹤楼最后看到的是窗口一闪而过陈明礼看过来的眼,扑到窗口一看,那贼人已经在人群里没影了。

宋旧把陈明礼掩在怀里,怕他丑的不一般辨识度太高被人记得了,一路跑出了车站。有黄包车夫看他怀里依稀抱着个孩子狂奔,以为有了生意,拉着车殷勤奔近来:“小哥,小哥,搭车不?”

宋旧按着陈明礼后脑勺,警惕地往后看一看,没发现追兵。暂时舒了口气,摇头:“你要是不要钱我就坐了,我兜可比我脸干净。”

车夫乐了:“看来咱哥两同命相连啊,赶着干嘛去?”

“没钱是同命相连的话我在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个兄弟。”宋旧不再跟他打哈哈,急促迈着长腿往前走。

这晚他倆找了间落魄旅店投宿,房间窄得很,床与那张旧木桌是贴在一起放,桌子上有盏绿罩旧台灯。不仅窄还脏,席子下面有着好些跳蚤。陈明礼趴在床上拉开席子逮跳蚤玩,逮到了就用指甲在墙上摁死。半天墙上就像零星黏了黑芝麻。

宋旧凑在一旁看他玩,陈明礼手准,不动则已一动基本一下就能捉到,一下一只一下一只,再啪啪摁爆在墙上,宋旧觉得自己几乎要看出瘾来了。

这样一个玩一个看,直到无虱可捉了,陈明礼眨眨眼,爬到床位把桌子上脱了漆的旧搪瓷杯端来,把爪子伸进茶水里涮了个干净。

宋旧傻眼了,打上来喝的水就这样被用来洗了手,咂舌道:“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咱们穷人喝的水只能给您净手。”

陈荣融眨眨眼,将捧着的搪瓷杯往宋旧怀里塞:“给你呀。”

宋旧没好奇接过,没细看怕看到茶水中有跳蚤尸体,跳下床支起窗户一泼整盅水泼了街。

晚上两人在一张床上,陈明礼犯了老毛病,紧紧挨着旁边人,几乎是要躲人怀里了。床窄,加上看身形陈明礼不过是个半大孩童,所以宋旧就没把人推开。

或许是太久没跟人睡同一张床宋旧有些难以入睡,看怀里自己拐来的小怪物没心没肺睡得呼呼地顿觉不平,想摇醒他又觉着算了,何必跟孩童一般见识。

“你说你爸会不会赎你?”

怀里睡熟的人自然不会答他。

“希望你还是值些银元罢。”

说完叹口气,又左思右想了半天后终于睡着了。

却睡得不安稳,睡梦中总觉得有东西窥视着自己。最后猛地醒来,借着月光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异常。又伸手去按亮桌上的台灯,想起个夜,然而灯亮了正打算坐起来,一低头发现胸口趴了个大眼的怪物正静静盯着自己。宋旧是差点跳起来了,然而下一刻想起自己拐了陈家讨债鬼。宋旧问陈明礼:“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陈明礼静静看他,漆黑无神的眼眨也不眨,说:“我饿了。”

这一霎宋旧又被惊出一身冷汗,觉得昏暗灯光里这小怪物是真要吃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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