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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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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句陈述,易瞻不需要求证什么,也不需要阮静渠的回答。他平时想着阮静渠说自己是小孩都会有一种不服气的愤慨与气馁,而现在呢?他不敢去想,阮静渠也许真的只是在逗小孩一样消遣自己吗?他不清楚阮静渠是怎样想的,他清楚的是,如果不让自己发泄一通,就要失态地流泪了。

易瞻听着阮静渠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有开着远光灯的汽车鸣着笛从他身侧驶过,易瞻紧了紧衣领,靠到了人行道的最里侧。他听着听筒那端,有些失真,有些迟疑。

“……小易,我……一直想要给你解释……”片刻后阮静渠终于说话了,他原本通透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带点沙哑的电音。

在听到阮静渠声音的那一刻,易瞻原本勉强平稳的心骤然被一种山呼海啸般的情绪覆过了,这种悲伤有如实感,竟是让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侧脸无意之间碰到了挂断键。听筒那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易瞻没有再打过去,阮静渠也没有回应。

他的手肘撑在栏杆上,俯身看着夜晚的泺河。周遭,乃至他的身心,都被流水般的疲倦淹没了。天高地迥,苍茫浩渺,江水静流一望无际,只有江心月温柔地与他对视,偏偏一阵风吹过,水月也摇散着碎开了。

易瞻沉默地看着碎开的月亮,感觉自己的一个梦,也悄无声息地碎开了。梦幻泡影,如露如电,他在一种深切的失望中,又生出“应作如是观”的如释重负。

可苦中作乐毕竟是自我安慰,他不知如何命名那压在心口的复杂情感,只觉得自己从未兴尽,却早已悲从中来,忽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尽头了吧。

他不是不想同阮静渠说话,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凌晨时下了雨,易瞻就在雨声潺潺中,想起了他曾经给阮静渠唱过的那首歌,在对话框中打下:你什么时候去蓟津?

在易瞻锁屏的一瞬,手机又清脆地响了一声,屏幕亮了起来。易瞻侧躺着,脸颊贴着枕头,看着阮静渠给他的消息。

R:后天下午,三点过五分的火车。

你骗我。易瞻想,现在录取通知书都没下来,为什么这么早就会去蓟津?可他又想阮静渠的故乡也是在蓟津,说不定他是回那边的住处呢?可是他总是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疏远自己,谁能知道这是不是再一个谎言?毕竟他说过那么多谎话。

易瞻微微直起身靠着床头,手指轻点:怎么不坐飞机去?火车要搭好久,不会累吗?

阮静渠总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给易瞻一张照片,是一张泉市驶往蓟津的火车票,上面印着发车时间与阮静渠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的潜台词了。易瞻微微诧异,再下是一种酸苦的委屈。他想你也知道我不相信吗?你为什么还要向我证明呢?你越这样,我……

越觉得希望,会越不甘,最后越痛苦。

附中的六月还在上课,只有高三的教室人去楼空。离它不远处的另一栋楼里,有一个座位,也是空着的。本该坐在这里的那个学生,正急慌慌地跑过火车站前的广场,人们揣测着,带着点和善给他让了一条通往候车室的路。

易瞻此时顾不上道谢了,出租车仍堵在火车站的两公里,他是生生跑过来,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撞进了候车室,也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温润如玉的眼睛里。

阮静渠握着车票,一边和检票口前队伍最末尾的一对父子换了位置,一边看着候车室的入口。他微笑着,看着易瞻气喘咻咻地跑进,连汗也顾不上去擦,有些蹒跚地快步走近他。

他在等我。

这个念头也如奔跑带起的风一般,猝不及防地撞了易瞻满怀。他稍稍环视四周,车站人潮如流,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是多么庆幸啊。

检票的队伍开始缩短了,易瞻也站在阮静渠的身侧,跟着队伍向前。阮静渠一直看着他,轻声问:“小易,你哭了吗?”

他没有哭。只是在焦急的奔跑中,眼尾被吹得发红,鬓角的汗水顺着侧脸划出一道泪痕样的水渍。但是易瞻没有解释,因为他在阮静渠临别的关切中鼻腔一酸,真真有一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易瞻又听到阮静渠说:“小易,你瘦了。”

阮静渠抬起了手,似乎想碰碰他,却又放下了。检票口很快就到了,阮静渠将票递给工作人员,易瞻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塞进他的手里,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对他说了告别之际唯一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你等我。”

阮静渠往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易瞻隔着栏杆,沉默地看着阮静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随着人潮去向远方了。

他就这样,以一场心照不宣的坦白,结束了他少年维特式的暗恋,也是在这样一场告别的仪式中,交付了自己少年时代最滚烫的真心。

易瞻在看不到阮静渠背影的那一刻落了泪,来来往往的人用或宽慰,或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一眼,又匆匆走了。世界被泪水渲得朦胧一片,易瞻却对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皆报以真诚的祝福,去远方的人,祝他们一路顺风,回家的人,祝他们倦鸟归巢。

他是如此慷慨。因为在这个时刻,每一个途经他的身影,都是这场真心交付仪式中,最尊贵的见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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