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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鲜艳痛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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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明扶床尾坐下:“爷爷正在楼下,他马上就赶来,你妈还去给你买新鞋子了。”

鱼月握紧拳头,手掌皮肤里的血聚集又散开。她清楚身体的变化,明白自己可以走路。前几天,她曾穿母亲的大鞋子上厕所。母亲还嘱咐她:“不要急,慢点走。”

她终于瞧见爷爷,容颜未改。身材颀长又瘦的中年男人。父母决定到澡堂洗澡。日照充沛,在明朗的走廊里,爷爷领着鱼月,他们慢慢行走。仿佛,她又回到今夏以前。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鱼月曾问:“妈,我流鼻血究竟是怎么止住的?”

章蕙荷垂着脑袋看她:“那天我们到市区边才坐进救护车,急救科护士往你的鼻腔里塞进去一大片纱布。”

“鼻子里怎么会塞纱布啊?”鱼月疑惑,那么小的鼻子里怎么塞纱布?

章蕙荷却说:“如果不这样做,止不住你的血。”

当医生决定取出纱布时,她仰头躺在大灯下,才清楚鼻腔里确实可以塞进去纱布。女医生先往鼻腔里注射盐水,再使镊子缓缓地把软化的纱布抽出来。

托盘里有一大片棕黄色纱布,就是它救了我的命。

一日,鱼明再次前往医生办公室。徐贤静静坐着等待他。当他进来,徐贤把血液化验单递给他。鱼明仔细审视化验单:“白细胞3.9,红细胞3.6,血红蛋白118,血小板34。”

徐贤说:“鱼月爸爸,孩子的血象基本恢复正常,只剩血小板还低;在再障的治疗里,血小板低非常常见,而且血小板是最难升的。”

“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快速升血小板?”鱼明看向徐贤。

徐贤抿抿嘴巴:“血小板与其他血细胞不同,目前没什么较好的方法,孩子还是要按时吃药,另外照顾好她不能受伤发烧感冒。”

鱼明拿着化验单回到病房。他喜忧参半。他当然希望鱼月早日康复。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眼看马上就要到年底,章蕙荷同他商量决定回家。

他们同徐贤讲清,决定在次日回家。医院外面寒风凛冽,章蕙荷把鱼月裹在她的棉袄里。他们同患者和医护说再见,几位护士拎着大包出门送她。冷风吹斜她们的衣角。鱼月坐在车里挥手:“谢谢,再见!”

归家之日,寒风凛凛,雪花纷纷。章蕙荷却抱鱼月更紧。

多熟悉亲切的楼房。房间里寂静,刚放好包袱,鱼月便被父母带去见爷爷奶奶。

生火的屋里暖和,鱼月坐炉边烤火,章蕙荷抱鱼倩倩。她皱了皱眉:“我都发愁鱼月要不要上学?”

坐在炉边的鱼明把腿岔得很开:“她身体不好,如果她去上学,我们又不在她身边,万一又流鼻血怎么办?”

任桂花说:“要我说,别让她上学,女孩子学习好没用,当初艳辉考上高中,我都不让她上学,要是建辉考上,我才让他去上学。”

鱼文昌忙阻拦:“这可不行,她还抬小,天天窝在家里怎么行,孩子身体又不好,不指望她学习多好,出门锻炼身体也行。”

鱼月始终缄默,凝望灼灼跳跃的火苗,接受家里安排的一切。

春季的风呼呼地吹,鱼月穿得很厚,终于再次见到鱼博和谢敏红。孩子们总单纯,他们对鱼月呲牙微笑。三人结伴上学。

生病后的鱼月走路不快,她呼呼地出气呼呼地走。谢敏红和鱼博总要等她催她。有时,谢敏红被她拖得迟到,到校就站在班级门外。她却得到老师的特权,无论迟到多久都不罚。鱼月对此深感歉疚,她甚至厌恶她自己。

事实证明,她毕竟与常人不同。上学以后,她总因发烧感冒请假,她总因无力多次迟到。可老师对她仍然将就。父母对她也是多有溺爱。

在这奇异诡怪的氛围里,她不知该怎么独自面对生活。

二年级时,严厉的校长劝她留级。鱼月蜷缩在自己内心里、感受里,渐渐失去与世界的联系。若是没人理她,她可以独坐一整天。她也从不主动与谁交谈。有人来谈也寥寥几句。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好像是因她的特殊和痛苦。

她没有对世界做出改变的创造力。

她蜷缩成一团透明空气,不明白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有时,她再次发病,鼻腔出血,牙龈出血,皮下出血。若她哭得厉害,眼睛还要流几滴血。若她胃里不舒服,绿胆汁都被吐出来。父母日复一日起早贪黑打石头,却仍不断遭受她的病情恐吓。一家人都活在卑微里,恐惧里,无望里,痛苦里。

烈日酷暑,美丽的章蕙荷出现晒斑。她的指甲流血,她的身体发炎。有时,她严厉地殴打鱼倩倩:“你这个死妮子,你觉得我好过是吗?你觉得我好过是吗?鱼月一人受伤是全家的罪!”

鱼倩倩也要失去玩乐的能力。鱼倩倩端着盆子痛哭流涕。鱼月在一旁看得伤心。她总会出口阻拦:“妈,你不要打她了,以后我不出去玩,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你为什么还不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们一家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妈,老师说,学习好可以报答父母恩情,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一心学习,只盼将来报答父母恩德。”

“干活儿,干活儿,干活儿,不停地干活儿。”

鱼月清楚地知道,她的血里长了无数的刺,无数的毒,无数的痛和苦,无数的愁和忧,无数的恐惧和灾难。可她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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