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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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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银装素裹,她殿内又是地龙又是炭盆,竟然如春日一般。她斜倚在软榻上,眯着眼看我:“本宫遇喜,是大王第一个孩子。蔺婕妤就这么笃定,一个亡国公主比大王的孩子还重要?区区一颗雪灵芝,大王十日一颗的送给你。本宫不过是用了一颗,再过几日便有新的过来。蔺婕妤也太小气了。”我伏地叩首:“求昭仪体谅,妾身的妹妹重病,怕是熬不过这五日了。求昭仪赐药救命。”殷昭仪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吹了吹指尖:“若是大王的孩子有了闪失,蔺婕妤几个脑袋担待?难不成蔺婕妤还觉得自己是卫国嫡公主,这里是姜国,蔺、婕、妤。”

我直起身,盯着她的眼睛:“大王以仁治国,正是因为大王仁爱,才有姬相亲自去接琬妹来姜。正是因为大王仁爱,才会明人送雪灵芝给琬妹救命。昭仪,此事若是大王会如何?婕妤没有雪灵芝,自有更多更好的补药,贵子自会无恙。可琬妹不能没有这雪灵芝。求昭仪体谅,赐药给妾身,也全了昭仪贤德名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好,好啊。蔺婕妤才侍奉大王多少时日,就敢拿大王压我。说的这样义正言辞,好像自己真的是个良善之人。”殷昭仪冷笑“那日刺杀本宫的贱婢,据说和你有过往来。蔺婕妤,你真以为本宫没有证据就不知道是你指使的吗?你以为仗着自己年少与大王相识便可以在姜王宫无法无天吗?”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想要雪灵芝,可以。我要你一步一跪拜,从这儿一步一步走到御医院。好妹妹,就让本宫看看你到底有多姐妹情深。”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初冬已是这样形容,真不知道往后的冬天还要怎么熬。

阿悦站在我身后,紧紧的扶住我:“殷昭仪她欺人太甚!”我立在风雪中,风刮的我脸生疼:“她是大王最宠爱的人,还怀有贵子,即便是他回来了又如何?”阿悦声音都在颤:“那也不能让公主受此奇耻大辱!这简直是……”我摇摇头,殷昭仪说的对,人在屋檐下,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早就明白了。我吩咐:“你快拿了腰牌子去找师兄。”阿悦恍然,连忙跑去了。

我还记得曾读过“风搅九天霜雪寒”的句子,彼时觉得颇有意境,此刻身在雪中,只觉寒凉彻骨。

一跪,我想到当日城墙上,姚氏坠下城墙。

二跪,我想到当日撞柱自裁,阿悦凄厉的哭喊。

三跪,我想到当日出嫁前母亲临别前的嘱咐。

四跪,我想到当日当着文武百官他聘下文昌为后。

五跪,我想到当日他亲笔谕旨,册封我为婕妤。

冰雪浸透了我的衣裙,我好像整个人都僵硬了,连头脑都不甚清楚。这雪天可真冷,冷的像那晚我和燕衡明明肌肤相亲,却没有半分温存。

周围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宫娥舍人,他们现在看我,一定像看笑话一般吧。我像一个木偶人一样重复着下跪,叩首,起身的动作,只是四肢渐渐开始失去知觉,渐渐的周遭的窃窃私语好似世外之音。我最后一丝意识被风雪抹去前,我似乎看到了姬莘。他朝我走来,一身白衣与冰雪共色。

想来我命运不算太差,若是能死在一国之相的怀中,我也算是名留青史留名了。

事实上我没能够名留青史,估计是老天看我德行不够,若是名留青史实在是让青史很难做,于是让我活了过来。我躺在团团簇拥的锦被中间,宫娥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师兄……”我试图着唤姬莘的名字,透过重重纱帐,我音乐看到他的身影,我朝他伸手,好像要抓住救命稻草:“师兄救我……”

我抓住了他的衣袂。

“师兄……”

他转过身来,是燕衡的脸。他沉默的看着我,眉宇间有些疲惫,可更多的是冷漠。

“师兄?”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原来你次次遇事,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他。”

那截衣袂从我手中抽离,就像握不住的流沙:“我竟忘了你不愿意嫁我,死都不愿意嫁我。我拆散了你们,拆散了你和他一堆鸳鸯是不是?”他质问我,却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你就那么笃定他会对你好,会疼你爱你,给你一生的幸福吗?”我忍不住想掉眼泪:“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左一个昭仪又一个美人,你难道就能疼我爱我,给我一生的幸福?你的疼爱,怕是都给了那位殷昭仪吧!”

他愣了半天,神色复杂,终于背过身要离去。我更是委屈,心里翻江倒海,凄然道:“你又要去看她了吧?你总是把我撇下,当年是,现在也是。母亲从小就告诉我帝王之爱难得。可对我而言,你先是我的燕衡哥哥,然后才是姜国的大王。可是你不懂我的心事,你的帝王之爱全部给了别的女人。我蔺琚也不是十分软弱的女子,你走吧,我再也不要你了。”

他背影一顿。

我抹了把眼泪:“我受了十分的委屈,我若是还这样,必定会有百分千分。,我不要这样委屈。你有你的佳人,你就和你的佳人长相厮守吧。我祝你们子孙满堂福泽绵绵。我放了你,你也放过我吧。”

说完话,我躺下用锦被蒙住头,不再去想他。

那时的我年少青涩,全不知他是如何瞒着文武百官,快马加鞭的赶回来。雪天路滑,他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他这样着急的赶回来,只是为了来见我。他这样稳重的人,慌得像个孩子。

那时的我只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他们恩爱和睦,还有了孩子。而我,我觉得他十分的讨厌我。我当时想,他这么讨厌我,他为何还要册封我为婕妤,把我丢的远远的不是更好吗?

第二日听阿悦说,燕衡并没有责怪殷昭仪,而是派了更多的人寻找雪灵芝,给蔺琬的定数里分了一半给殷昭仪。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仍是觉得失落。

可从那日后,御医说我本身便伤过膝盖,这一次更是严重,恐怕会落下病根。东阳侯送了几副膏药贴着,倒也能勉强下床走走。这场雪断断续续五日才停,雪初晴了,宫中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女眷们开茶会,排歌舞,好不热闹。

如同我当日落水,如同前些时候死的许良人一样,我这件事也就悄无声息的过去,并没有在她们的生活中掀起丝毫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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