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论战（2 / 2）

“将领、兵卒，乃至民众皆为离间计中可被利用的对象。如果换我攻城，我就会试试离间计……遣一心腹伪装成叛将取得他们的信任，借机开城。”

方靖听完后没有说话，只锁着眉。洛璃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是不是觉得不够磊落？”

“兵者诡道，如此也算合理。”方靖这般回应，但他的神色却显示他并不完全这样想。

洛璃也看出来了，他直言道：“但你还是觉得不磊落，所以下意识地排除了这种方法，你不是想不到。”

“抱歉。”

“你没必要道歉，我刚开始学习兵法的时候也与你想得差不多，但当你的战友至交在你面前一一死去的时候，你就顾不上这些了。取胜，才是唯一想的。”洛璃的神情渐渐沉重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他继续道：“离间计代表了人心的反复，而人心这种东西最为难测……”

说着洛璃讲起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位将领，他手下有一只强悍的部队，他们守着一座屹立了数百年的要塞，敌人曾带着五十万大军进攻，生生被他们五万人挡在了城池之外。”

“粮草虽然不充足，但精心分配后尚能果腹……要塞十分坚固，将军有信心守住这座城池，他也一守就守了七个月。”

“但就在七个月后，城池被攻破了……你知道怎么破的吗？”

方靖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五十万人啃下一座城池不难。”

洛璃看了一眼方靖，苦涩地笑了笑：“你不了解这支军队与这个将军，如果只有他与他的军队，我敢保证，敌人绝对攻不破这座城池……但是，城池里还有普通人……”

“他们受不了连续七个月的封城与征战，尤其是那些富贵人家……所以他们在得到敌军将领保全他们性命与家产的保证后以慰劳军士的名义迷晕了守城的士兵，那时他们已经连续给守城的军队送了半个月寄养，就算是那位严谨的将军也不至于防备他们至此。”

“当晚，他们按照约定给敌军打开了城门……”

洛璃的措辞很简单明了，方靖却听得心下发寒。

洛璃的故事还没有完：“可惜敌军没有实现对这些人的允诺，他们屠杀了整座城。”说完之后，洛璃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简单的语言尤其具有冲击力，因为洛璃讲的不是编出来的话本，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方靖也久久无言，营帐内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洛璃平静了些，他问方靖：“听到这里你猜得出来是哪场战斗了吧。”

方靖觉得喉头发紧，他缓了一下才能正常发声：“是——归雁城之屠。但是，中原的传言不是那样的——”

朝廷的说法是大将军封易护城不力，抗旨不遵才导致的归雁大败。

洛璃自然也知道中原的说法，他的神情很阴郁，甚至称得上厌恶：“这就是对军人来说更恶心的东西——政治。”

就在两人继续谈话的时候，传令兵突然来报。方靖识趣地告退了……

送来的是雁阳关那边的消息，洛璃接过密令，拆开阅览。

一看到内容他的脸色骤变，信上只有寥寥一句话：天狼有变，吾儿速归。

洛璃朝营帐外大喊：“来人！”

进来的是洛璃的亲卫余毅，洛璃当即下令：“命令黑羽营集合，即刻与我赶回雁阳关，再令迟将军整合剩下的部队，务必在七天内全部赶回雁阳关！”

余毅：“是！”

半个时辰后，黑羽营全数在校场集合完毕，皆轻装简骑，包括才调到黑羽营的方靖，他尚无黑焰军特制的玄甲，但一身黑衣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洛璃一一检视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方靖的马上：“你的马？”

方靖：“是。”

洛璃回头命令道：“余毅，给他换一匹。”

余毅得令迅速牵来了一匹新的马，方靖虽不明所以但也遵命换了。

见一切准备就绪，洛璃下令：“走。”

一行人打马出了济州大营。

济州的景色迅速朝方靖身后退去，渐渐的山水树林开始变少，更多的是长着矮草的平原一直蔓延到天际。

回想这段时间，从与存湛重逢开始的短短一月他的人生便遭逢了比过去五年加起来还大的变故。

毓王造反、州牧起兵、将军身殒、锒铛入狱、叛乱被平、济军改制……

然后他在新队伍没呆几天又入了黑羽营，现在还要在中原山河飘摇之际随着前面那位年轻的将领去往一个他不熟悉的边塞……

方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向何方，也不知道那座屹立在边塞的城池将会带给他什么。

他是一块砖石，曾经守卫济州，现在要他去筑长城，他何吝以身躯阻挡蛮夷铁骑？

何况还有一群铁骨铮铮的战友。

但方靖难免有一种怅惘。

此一去再回中原时也不知是何年岁了，存湛，怕是再也不能见到了……

—济州旧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