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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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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

阿檀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心悸,她自知失言,看了看姬玥,也不敢再多说了。

这抹恨意很快被姬玥抹平,阿檀再去看时,那里分明是一汪古井般的清泉,幽微深邃,让人睹之沉静,哪里还有方才的惊涛骇浪,阿檀眨了眨眼睛,禁不住让人怀疑方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姬玥笑了笑道:“既然同是他乡之客,我们理应去探望下刑国世子。”

两人很快踱步到翟宫临时辟开的一处招待各国使者质子的群苑,他们这些人原本是住在宫城附近的驿馆的,但前些日子驿馆处房屋出现坍塌,此时正在修缮,于是典仪官承上意将驿馆内的各国使者典客们都请到王宫的一处偏院住,姬玥一行来自卫国的住在东苑,而刑国世子一行人住在西苑,两人自此毗邻而居。

东苑因为人少而显出几分静谧,西苑却因人手众多,总是异常热闹,但凡经过这两处苑室,都会觉得两处景象迥异不同。

姬玥和阿檀正拐过西苑,迎面却撞上从里面走出的人,她微微后退避让一番,抬头来瞧,却正是刑国世子的夫人郑姬。

她着一身如水曲裾裙,外套一身灰色狐皮大氅,高高挽起的发髻用一支碧玉簪子簪着,两缕青丝垂于粉腮旁。

姬玥瞧了这世子夫人几眼,倒觉得这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如今刑国世子病入膏肓,她正值青春华貌,也是该寻思着自己的后路为以后做打算,不知为何,姬玥此时对她竟有几分理解。

郑姬正准备外出,不想姬玥这时候登门,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这时却瞥见一旁阿檀的脸上无半分敬意,心里不禁有点儿气恼,当即开口道:“天寒地冻的,卫氏公子怎地不怕冒了风寒,有时间过来西苑?”

本来姬玥并不打算与之多纠缠的,见她如此说,心里不觉有几分好笑,她语意平淡:

“夫人这般关心在下,不若多关心下屋内的夫主,何如不畏严寒地在外奔波呢?”

郑姬闻言脸色微变,不知为何,从姬玥的眼神中她感觉自己的心事仿佛无所遁形,她强撑着笑脸道:“卫国公子似乎话中有话……”

“在下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刑国世子如今抱恙在身,着实需要人照顾,夫人是世子爱重之人,如果能时时在世子身旁侍奉宽慰,想着必能让世子的身子恢复得快一些。”姬玥略过郑姬,目光落在西苑内淡声道。

见郑姬若有所思,她也不再说什么,只微拱手,转身便带着阿檀进了屋。

郑姬自然知道姬玥是有意在提点她什么,听了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不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她吩咐身边的人,“去给本宫听着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姬玥进了屋,只见里面有竖子正鼓着炉火,炉上陶罐里是翻滚的汤药,刺鼻的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刑国世子偃缚正靠在堆满书卷的塌上,塌边也是放着烧得正旺的炉火盆子,他的脸色被炉子里的火烘得通红,这种红并非是健康肤色显露的颜色,就像是被闷出来的那种暗紫的红。

见有人进来,他回头看向门外。

姬玥随隶妾指引上前拱手,“卫国姬邑打扰了。”

“公子邑快莫拘礼。”偃缚开口道,声音已然喑哑,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朗,他立刻命人在炉火旁置了席位,自己也在隶妾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世子这些时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姬玥见着这般的偃缚,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饶是自己如今已收敛了女子心肠,也觉得眼前着实令人心痛。

原本如此清雅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汤药吃的还少吗,不过都是些缓解之用罢了,”偃缚摇摇头道:“如今这境况,恐怕死才是最大的解脱了。活着的人,只能面对永无止境的苦难…”

姬玥闻言不禁有些发怔,她自然知道偃缚指的是什么,翟国与刑国这一仗,刑国惨败,只怕以后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刑国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这样的日子,姬玥在两年前的卫国也经历过,所以她十分明白偃缚的感受。

“身陷敌国之境,恐怕只有公子肯来探望,看我这病,恐难熬过这个冬日……”偃缚叹了口气,“……只是,在下着实想念自己的国家,只想着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土上,只怕这愿望如今也很难实现了…”

看着偃缚愈发绝望的神色,姬玥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宽慰道,“世子哪里话,不过是一场病罢了,大丈夫承担得起天地,何惧这小小的病症,你我皆是从自己的国家而来,总归还是要回去……”

可见偃缚平静无波的神色,姬玥知道他是半点儿也不可能听得进去,刑国如今危在旦夕,便是一介布衣过得日子也都是诚惶诚恐的,更何况还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从不知苦难为何物的富贵公子?

姬玥十分清楚偃缚的病根儿在哪里,怕是如果有法可解早就已经解了,何至于到今日积病日久无药可治的地步。

“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答允!”正值姬玥神思,刑国世子从塌上强撑着站起拜倒。

“世子何须如此?”姬玥有一瞬的惊讶。

“公子,在下料之将不久于人世,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夫人郑姬,如果我死了,翟国大王戎胤必定将遣返刑国隶妾竖子,公子若有机会,请护佑郑姬一二,保她顺利返回刑国,能够一家团聚。”

“世子你可知…”一旁的阿檀听闻忍不住跳出来道,姬玥执手拦住了她。

他对她深情如斯,竟为她连后路都已经安排好了,可她…?

不知为何,姬玥的心底竟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冲破她心底长久以来禁锢的执念,突然之间豁然开朗。

看来,这世间,也并不完全是自己想的那样人心不古。

“先把药服了再说。”姬玥见方才熬药的竖子端了药过来,轻声劝道,又让竖子帮他多添了个软垫。

“如若在下有机会办到,必不负公子所托。”

“如此,在下千恩万谢了,只望来世结草衔环,以还公子邑之恩。”偃缚的眼里满是感激。

望着偃缚灰白的唇色,姬玥心神一阵恍惚,她依稀还记得自己以前也有过这般光景。

那是五年前的时候,命悬一线的自己被救下,当自己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姬玥常常想,若不是因为那场病,恐怕自己未必能活到现在。

她忍不住冷笑起来,姬玥啊姬玥,你可知道,如今的你,是为了什么而活?

死了的人的确可以得到永远的解脱,可是你能只追求自己一人的解脱么?

只有活着,活着虽然充满苦难,但至少可以努力去争取那一线昭雪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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