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一觉南柯梦，俄然鸟唤醒。---蜷身在地的凤九睫毛微颤，须臾，一个激灵坐起，或因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伤处，又或是起身过猛脑中发昏，抱头屈膝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

微风吹起千花雨，漫天飞舞杨柳絮，花瓣乘风轻拂面，纷落浸水再不见。风卷残花窜上衣襟映入眼帘，抬头间彷徨四顾，周围花丛林海，左侧湖泊潋滟，似置身一处世外田园。

凤九不禁愕然，震惊之余如梦初醒，勉强凝出少许法力探明方向，颤巍巍仓皇扒地起身寻找小燕。却因体力法力耗损过度疲累至极，一路脚如注铅蜗行牛步，加之花草繁茂长势喜人，故手提裙摆每走一步都步履蹒跚异常艰难。

昏迷前的情景慢慢自脑海中浮现，狐狸脑袋此时仍晕乎乎，搞不懂缘何身在此地，此地又是何处。

自山中分食烤羊后，凤九便以青丘之名与魔君达成了和平共处友好协议，负担小燕的饮食起居与保护之责并协助寻找他在凡间的族人，对方则承诺青之魔族会以兄弟之谊与狐族世代交好。这是凤九首次以青丘女君的身份与外族缔结邦交，兴奋之余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当然，凤九也有自己的考量。仙魔二界一向鲜少来往无深交，仇怨倒是不少。据上古史所载，数十万年前洪荒最后一战极为惨烈，整整持续一月有余，双方均死伤过半损失惨重，以魔君庆姜灰飞烟灭、妖族灭族为终局。东华帝君持剑定疆界，划南荒大陆于魔族，以族内七位长老分而治之，自此魔族一分为七。时至今日除官方礼节性往来，民间私下少有接触。---

对魔族有限的了解均源于族学中夫子所教与从旁道听途说，比起传闻中的好勇斗狠穷兵黩武，凤九对这位魔君的印象则更多为“萌”，若要换一字，也可用“傻”来形容。

小燕似对打架修炼外之事极为漫不经心，虽长自己四万余岁，平日里言谈举止间频频流露出的稚气却是令一族少君的威严大打折扣。加之其人颜如冠玉目如朗星，禁声不语时乍看起来也文质彬彬，一派翩翩少年之姿，实难与想象中膀阔腰圆凶神恶煞的魔君划上等号。知晓他一往情深心系一人，数番被拒仍矢志不渝，因对这种认定一人便是生生世世的情意感同身受，心生钦佩之余还掺杂了些怜惜之感，更是因小燕的花容月貌，打破了自己心中对魔族之人的芥蒂，毕竟，凤九一向认为生得漂亮的便是好人。

彼时尚在凡界，凤九捏了个截空换境的决法至另一处凡世。二人方一落地，脚踩厚厚一层枯叶，听得近处流水潺潺，仰望四围耸入云霄的高山，顿时都怔了怔。

为免落入深潭、悬崖、荒漠等尴尬之境，需在施术同时以法力桥接异地感知。因及耗法力，以凤九目前的修为，每行此术需至少间隔三日。失手倒霉落入不毛之地便罢，若是一处冰天雪地，便要凄风苦雨熬上多时。因尚未升仙，故需时常进食，加之仙术只能防身却无法御寒，即便能化出火焰，在滴水成冰之地肌肤所感之寒也是真真切切，故而此术一向施得谨慎。

通常情况下，以落地点为核心的方圆十公里半径内，能感受到大量阳气之处为最佳。万物皆有灵，生灵之气不同于阳气，阳气旺盛之处自是有人类所居，有人的地方才会有城镇，而人群密集之处可能是部落、城池、战场或大型法事。因着修为所限，一次只能使出一种仙法，无力叠加隐身术，故在稍远处落脚最为稳妥。

凤九在凡界已生活了近三十年，截空换境的技能早已练得轻车熟路，不料此次大失水准。探明此处不仅阳气颇多，灵气也颇盛，该是个人口密集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才放心到此。但以仙力探查，别说十公里了，方圆百公里内也是杳无人迹。

燕池悟倒是没说什么，横竖现下不过一凡人，跟着青丘女君混，凤九去哪儿他去哪儿。无所谓地拎起行囊沿着溪边朝下游走去，几天的狂吃海喝略受不住，随便溜达只当消食。

凤九跟在后面，每走一步，脚踝所系佛铃便叮当作响。山涧清幽，水流鸟鸣和着铜铃声声，恍惚忆起姑姑封印擎苍次日，昆仑虚中自己悄悄跟了帝君一路，不禁莞尔。

步行好一会儿，前方小燕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处方才已走过？”

凤九回过神来四下打量，也察觉有古怪。

恰逢正午，丽日当空，所站之处无山林掩映，凤九伸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阳光照耀下溪水如镜甚是晃眼，只一瞥，见淙淙流水中似有万人朝拜之景大为惊异。

未及细看，身后一缕妖息疾驰而来，速度之快牵引得周边大面积空气翻涌成一股巨大的气浪，强劲的推力刹时将二人挟裹入水。仓皇间一把拽过小燕忙施了闭水诀法，却蓦然发现周身并未被浸湿，与其说是落水，倒更像是穿过了一层屏障的感觉。未待细想，上方一阵气流再次袭来，竟是欲将他们压向水底。

虽不明当下是何境况，却也知面对如此怪异之事该奋力反抗。事不寻常必有妖，更何况气浪中还夹杂着货真价实的妖息。那股妖息兴奋异常，水中碎石也被翻卷着四下里横冲直撞，气流所带来的压力逐渐增强，大力道地拖拽拧转，似要扭曲了这方空间。

因不久前施了截空换境，现下还难以凝聚法力，拉住小燕并结出护身仙罩抵挡飞石，已是耗尽了凤九全部的气力。

虽情势危急，察觉此水非实体后却也稍定下心，加之感应到此处游走着的仙法气息，结合方才路上所遇，凤九猜测许是误入了某处仙家法阵。自己能入其中，说明此阵不拦仙界之人，小燕魔气法力尽失，想来此阵亦不阻凡人。既无性命之忧，暂且静观其变也好。

安下心来正欲叮嘱小燕，却见侧边之人周身红光乍现，细软的长发悬空飘飞，牙关紧咬，似忍受着极大的痛楚。睁开血瞳的瞬间一声大呵，魔气由内而外冲击开来，仙罩应声破裂化作千万碎片，凤九登时傻眼。溪水在魔气的震颤下只恢复了片刻澄明，随即又被飞灰走石全数遮蔽。而那片刻的澄明中，凤九在水中远远望到上方山崖侧壁处硕大的“灵山”二字。

下一刻，那少年却身型瘫软气势全消，似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被卷向远方，凤九忙用上最后一分力道将他扯回身边，气得牙痒痒。失了屏障便再无定身之力，只得由着气流将二人极速卷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