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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启明星,是这个丑陋世界的唯一烂漫,是含着甜滋滋的笑意,告诉他“既然都是异类,正好互相依偎”的索菲娅。
是汇聚了他的目光,他的忠诚,他的喜爱,得到了他屈指可数的温顺,被他列为“庇护者”的索菲娅。
“……为什么。”
图尔斯将化为利刃的左手藏到背后,嗓子有点哑,说得缓慢而艰涩,饱含困惑:“为什么不肯活下去?这个世界,包括我,真的这么糟糕吗?”
花一怔,停下了动作。
她的根茎歪歪的,渗出剔透的绿液,却不会再惊慌失措的喊着“长不正了”——她维持着枝节纠缠、白叶零落的狼狈模样,动了动花瓣。
“你觉得,世界上有‘神明’吗?”
索菲娅顿了顿,嘲讽道:“有的话,他肯定非常厌恶我,才会把我扔到这里,封住我的双脚,强迫我成为井底之蛙——最后给予我永生。”
“图尔斯,你很好。”她的语调稍微放柔,掺杂了慨叹,“……但我不适合当长生种。”
“我对世界的爱早就被时间消磨完了,继续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朵充满怨恨的花吧。”索菲娅的瓣叶上又落下了泪珠,掉进剔透的绿血里,“——我不喜欢这样的花。”
“我不想屈服于命运,被改写成残次品。”
“图尔斯。”
她看着世间最锋利的剑,用与上次的哭腔截然相反的平静语气,重复道:“杀了我吧。”
“拜托了,再帮我一次吧。”
图尔斯垂着脑袋,伸出了早已化为利刃的左手,停在索菲娅的根茎前——
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了无数条线。
破坏什么,杀死什么,消灭什么……这明明是他最擅长的事,此刻却让他心神不定。
剑刃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一种再普通不过,每一个种族,每一个动物都拥有的,诞生自泪腺的液体盈满了他的眼眶,遮挡了他的视线——图尔斯反射性的后撤了剑刃,唯恐擦到索菲娅。
他的泪水沿着俊秀的脸颊,滑至下巴。
“啪嗒。”
滴到了花的枝叶上。
花微仰头,望见了他的表情。
少年的眼睫上沾了水光,减轻了瞳孔的空洞感,给他添了几分生气,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精致。
他的唇瓣轻抿着,乌黑的碎发投影进血色的眸子内,掀起了若隐若现的浮光,宛如海市蜃楼,看不真切,神秘而惑人。
图尔斯的神色十分淡,染着长年累月下的漠然。他似乎连哭泣都不明白,不适应的眨了下眼睛,泪珠霎时滚出眼眶。
“啪嗒”,“啪嗒”,“啪嗒”……
索菲娅不由自主的梳理了错乱的枝叶,然后缠绕着他处于人形的右臂,依偎到他身上。
纯白的花瓣贴着他的胸膛,清香钻入他的鼻腔。
图尔斯的手臂、大腿都沾了索菲娅的血,攀附着他的花看起来很破败,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落进他的怀抱,触碰到了花的根茎。
含着血腥味的风吹动了他浓墨般的黑发,吹得叶片沙沙响,像是花那柔和又悦耳的说话声。
“动手吧,图尔斯。”花说。
“……”
图尔斯拿化为利刃的左手抵住根茎,一丁点一丁点的向前推——再一丁点一丁点的变回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被花折弯的根茎。
刀刃完全没有对索菲娅造成伤害。
这件事,他在和索菲娅相遇的第一天做过。
而这传达的是——
“我不想伤害你。”
图尔斯抱住伤痕累累的纯白色花卉,眼泪滴到索菲娅的枝叶上,顺着根茎下滑。
“所以,我要离开了。”
——他是知道的。
踏上山角的刹那埋下的怀疑,在篝火旁的索菲娅突然昏迷的瞬间生根发芽,协助他理清了真相。
他完全可以不进幻境——
但他必须保护索菲娅。
秉着这一原则,他放任了敌人的阴谋,紧跟着索菲娅,踏入了幻境——属于他的幻境。
因为外界的魔兽被席琳挡住,他的危机感不够高,预警机制暂时没启动,被敌人误打误撞的骗了一段时间。
直到——
“啪嗒。”
他的眼泪,与被他拥抱住的,真正的索菲娅的泪水同时落下。少女的泪珠是温热的,却烫疼了他的手背。
他的理智猛地回笼,辨别了虚假的一切。
如果索菲娅的气息没有萦绕着他,这个拙劣的幻境亦骗不到他——偏偏真正的索菲娅在他的怀里。
这场梦,是一个个的巧合串联而成的。
……真幸运啊。
要是没有这场梦,他说不定……
不。
他一定会私自切断索菲娅的死亡。
“图尔斯跟我一样。”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爱别人。一起学吧?‘爱’这么复杂的东西,一个人学,肯定学不好。”
少女溪流般清澈而干净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
图尔斯抱着姿态华美的花,半跪在暗色的沙石上,望着阴沉的天空,细碎的刘海随着风,扫过溢出些许无奈和释然的眼角。
——“爱需要尊重。”
“索菲娅……我该学着尊重你的选择。”
天空在下陷,大地成片的消失,风骤然停滞,飞沙走石皆变作灰烬……在世界的崩塌里,图尔斯睁开了暗红色的眼眸。
“噼啪”燃烧的木柴映入他的眼帘。
他低下头,看见了紧蹙着眉,睫毛颤动的美丽少女——新的泪珠从少女闭合的眸子内渗出,摔到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曲起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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