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棠花未眠（1 / 2）

川端康成笔下有这样的句子，"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所谓感动，有时候需要漫长的时间，而有时候只是在一瞬之间。就像川端康成看见海棠花未眠，就像南舒在复读的学校收到宋时明的信件和易乐康的激励的话语。

南舒看了看手表，两点半了，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吗？

南舒看不见凌晨四点的海棠花，不过，她可以欣赏凌晨两点半的月亮。

有人说高三苦，南舒笑了，高三起码你还有熟悉的同学和你一起奋斗，你还有机会路过学弟学妹们的活动，甚至你还可以偶尔跑回自己的社团去参个会，作为老学长学姐享受一票学弟学妹的热烈欢迎甚至是"吹捧"。

但是在复读的这一年，说白了你基本上就是在孤注一掷、孤军奋战。周围的人大多是陌生的，虽然会有交流，但是终究是不像以前的同学那样亲密无间。

在很多复读的学校，每天除了刷题基本上就是听老师讲题目，就像一个机器一样。同学间关系也不好，甚至还背地里搞小动作之类的，不过还好，南舒是属于比较幸运的那一类。

其实复读生也是分不同层次的班级的，南舒所在的是重点班，氛围很好。而且，南舒遇到了很多和她一样的为了梦想再来一次的人。

常常有人说执念太深不是好事，但是其实，如果没有执念很大程度上就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这个时代，确实有拼背景拼家世的人，但是更多地是自己拼命努力的人。南舒是后者中的一员，并且很幸运地和一群和她一样的人在高四相遇了。

南舒在这个复读的新班级已经生活了两个多月了，她发现她的班级里有许多"有趣的灵魂"：有曾经是在重点高中重点班读书却因为想要考清北，本身六百六十分都来继续复读一年的；也有在二三流大学觉得自己应该再拼一把，大二退学来复读的；还有和她一样的艺术生，从小学画画，为了央美再奋斗一年的，等等。他们的执念或者说梦想就是希望考上自己心中最爱的那所大学，不希望来日后悔，更不希望辜负青春年少。

南舒的班主任赵老师是一个很负责任也很有教学思想的老师，他在每个星期一都会上一堂班会课，有时候是讨论某个热点话题，有时候是真的在讨论人生。大家积极踊跃的发言，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渐渐地，大家熟络起来，互相激励，互相帮助，共同前行。

南舒印象最深刻的是赵老师在秋分的那一天，和他们立下的约定。赵老师说秋分是昼夜等长，但是秋分之后，太阳直射点就会南移，然后大家所处的北半球的黑夜就慢慢增加，同时白天也会减少，这预示着一种黑暗和光明势力的变化。不过，就算是身在黑暗之中，也要向往和追求和光明。即使复读很累很苦，即使遭遇旁人的白眼和嘲讽，也要坚定自己心中的梦想。赵老师希望南舒他们往后在每年的这一天都拍照片给他，他想看看他的学生日后都在哪些地方，在哪些大学读书，在那些国家旅游，有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有没有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南舒觉得，其实高四也没有她原来想象中的那么苦，主要是因为幸运地遇到了她的那些同学和赵老师吧。

她的同学们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那种被家长逼迫来读书或者盲目发奋的人。

在南舒的班级每天都会有一个人值日，值日的那个人晚自习下课之后的十几分钟会上台说一些话，有些人会说说他们这段时间的感受，有些人会用一些事例来鼓励自己和同学，有些人则是理想主义者高谈阔论努力这一年之后的光明人生。最让南舒动容和感恩的是，班上的大家都真的很认真地做着"每日值日总结"这件事：有些人写了好几页纸的发言稿，有的人在讲台上说着说着就哭了，还有人也会做利用每周唯一休息的那半天，做一个PPT，在自己值日的那一天边说边放，配上背景音乐，号召大家一起分享自己的故事。

但是，南舒在享受这种美好氛围的同时，比起庆幸，更多地是感恩，毕竟这种班级、这些同学还有敬爱的赵老师真的可能只是属于特别特别小的一小部分的人的幸运。

南舒有一位同学在其他的复读学校，特别地凄惨，那位同学的描述如下。

"我和你说，我是真的惨!啊，惨啊。"

"你们老师一天到晚给你灌心灵鸡汤，同学们和你一起奋发图强，而我们，诶，我问我旁边同学一道数学题目，他觉得我是在耽误他复习的宝贵时间，就因为上次我数学小测一百五十分满分，我拿了一百二十多，他好像才九十几…可是那是我上次运气好，蒙对了三道选择题和一道填空题啊…"

"然后我班主任，张老师，我去。"

"对不起爆粗了。"

"她怎么着你知道吗？真的绝了，就是一天到晚重复倒计时？？？挂在墙壁上那么大一个电子倒计时器我看不见？嘿，她一天到晚就是，还有300天，你们了解吗？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297天，你们知不知道？距离高考只剩下293天，你们注意了？"

"谁不知道啊，一天到晚催来催去的，催魂吗？"

"真好，诶。果然，虽然美好是存在的，只是我偏偏就没能够遇上。上帝撒智慧我打伞，上帝发福袋我没去。"

"管他臭老张的，爷我今年一定要排名进全省前两千。"

南舒每次听着这位同学的絮絮叨叨，心中想着：果然啊，幸运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她运气真好。

无论是复读的班级，是宋时明，又或者是易乐康和高歌。

南舒展开宋时明的信件，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宋时明的字写的并不是很好看，用当初语文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稚嫩"气息。但是南舒每次看到这些字还是觉得很亲切，很温暖。

比起QQ或者是微信信息的快捷，信件这种传达情感的方式显得十分的古旧，甚至有些笨重。很多时候，对方等你一分钟回复已经是耐心的极致，等待着信件从北方向南方、跨越万水千山慢慢过来，在很多人看来有些荒谬。

但是在南舒的心里，这是一份历千年仍如故的浪漫。

是不期而遇的惊喜，是不请自来的柔情，是不急不躁的衷肠，也是不动声色的宣告。

南舒喜欢信件中蕴含的那种缠绵而又澎湃的感情，她喜欢对着字迹回想宋时明写下信件的时候的音容笑貌，她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也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折好信纸、缓慢封缄。

对于南舒来说，每一次拆开宋时明的信件，都是一次新的相遇。

我的舒，展信安。

虽然人眼见到光只是在一瞬之间，但是光的传播却不是永无阻碍，就像是宇宙的幻化也不是一蹴而就。前行的路上一定会出现很多很多的困难和险阻。就像是电路上会出现电阻，它亦有其作用。

我希望我的舒，不会因为遇到的艰难险阻而害怕退却。

我希望我的舒，不会因为旁人的风言风语而惶恐不安。

我不能把我的肩膀像过去一样随时借给你，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心跳透过纸页传达。并且我保证，无论任何时候，你想依靠，我都在。

原谅文学功底浅薄的我不会过于动人的情话，也不知道如何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还是那句话，南舒，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江山为聘，游览万里河山也好、一同青丝白头也罢，我希望和你一起。

你的宋时明

每个女孩子都会渴望收到喜欢的男孩子的甜言蜜语，南舒也不例外，哪怕用的例子基本上不是宇宙星空就是光学电路。

即使这样，南舒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理科生浪漫起来其实一点也不逊色于文科生。

南舒提笔回信，写了两句觉得不妥，又撕掉重新来，再写又再撕。她始终找不着合适的回复方式。幸好，南舒这个星期的学习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这种踌躇犹豫间的光阴流逝她倒也不甚在意。

因为是心上人，所以不能随意敷衍。

南舒最后还是没有写回信，她将宋时明的信和宋时明第一次送给她的成绩单以及其他的一些礼物一起，放进了左下角最底下的抽屉里，落了锁。

因为珍重，所以珍藏。

用落了锁的抽屉，用最纯洁的心意，用最美好的时光。

南舒返校的时间到了，她不再像高中那样走读，而是选择了住校。复读学校的住宿条件很好，是罕见的双人间，虽然有个小阳台，但是内部空间构架结构还是特别小，没有独立卫浴。一层楼共用一个澡间，位置很够，很多人在安排自己的洗浴的时候会错峰来，所以还算快捷方便。

南舒回到了宿舍，打开门，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用品，对面的床铺和书架是空的。和南舒同一个宿舍的女生第一个月住的好好的，结果第二个月初还是搬到了学校附近，她的家长亲自过来陪着读。而学校这边也暂时没有给南舒安排新的舍友。

经常有人说南舒运气好，说她一会儿是清华的信，一会儿是北外的明信片，就连宿舍都是单间。南舒其实心里很不安，她在潜意识里一直相信运气是一定的。要是突然太过了，会有透支的嫌疑和风险。

南舒害怕自己提前用完了所有好运气，就算是易乐康的安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易乐康也给南舒寄来了明信片，明信片的正面是北外的地标性建筑--图书馆，背面是满满一面的瘦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