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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雷惊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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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已经年,四时虚度。一朝淫雨一朝暑,衰潭空谷,厌厌卧山足。紫陌红尘百丈外,悔当初,随荣随枯。

转眼间,我重返海陆多年,千回百折,心懒意灰。

今不同昔,三界易主,神、魔、海陆之称湮废,时谓之仙、人、鬼之界。其中,又以仙界为尊,掌天下权柄,人鬼次之。

这仙界便是先时神界,官面上虽言六帝御宇,即那九穹皇天上帝,与其后,后土皇地祇,并东极青华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北极紫微大帝与西灵金母四帝。细论起来,又皆称天帝至尊。

我闻之一哂,只当少昊这厮硁硁沽名。也是我从来闹不清仙界名头,便不曾细想,那少昊本就是青帝,六帝中如何又冒出一个青华大帝。反整日里冷眼旁观,见其治下一片太平,万物向荣,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仙界也非无瑕白璧。不知是天界向例还是众仙请命,天帝讳名却非“少昊”,而是“太昊”,乍一闻听,狂妄非常。更可笑者,神君俱逝,仙君们便敢僭越,将原本的道君、帝君奉承作神君,而道君、帝君们居然也觍颜冒认下来,可见仙亦有欲,说不得便是“神”之一字。

人界便是先时海陆,这人之一族繁衍至今,兴旺已极,山南海北的修城筑池,大有一统海陆之势。鬼界便是魔界故地,然言及魔界败亡,知情者却皆缄口,无知者反多妄言,出口便是古来如是,向不闻有甚魔界,气得我呕血三升,夜不成寐。

此外,坊间谣传三界之外另有一妖界,妖邪异类集聚其中。不过那荒岭上讲古的地仙却不大信。他抖眉撇唇道,天下恶妖早已尽绝,便是有零星余孽,亦不过偷生红尘,不敢露面。

此仙三万岁余,几近地仙寿数之极,早弃了修行,成日倚坐于石崖与新化生的精灵们讲古论道。我自来海陆,图休养之便,以神隐之诀仍用珠灵、旧貌示众。云游至此,也听他讲过三五逸事。一日,我趁老仙谈兴正高,便问他可知忘川妖龙。

老仙不提防,一乐道:“如何不知,这忘川龙妖可称三界一大异数,万有二千年前,——” 言未竟,他却仿佛被谁扼住喉管,强行岔开话去。

我本欲多盘桓几日,也知悉些旧事,不料没两日,这老仙竟补了个土地公缺,奉上命即时赴任,自此便再不得见。

不过妖界之说他虽不信,我却深信不疑,且为此上天入地,无日无夜。每每听闻何处有妖邪出没,都要前去查探一番。不过十回中有九回是人族自己装神扮鬼,末一回也是不入流的山精野怪。

故旧更是一个不逢,我于三界中皆召唤过瑞雪,但他从未应召而来。回过滟飖谷,玉墨无踪,谷中荒草过膝,苍藤虬屈,连个石墩子都已看不出。访过涂山,群狐绝迹,出渤海万里,浊浪泱漭,不见岱舆。相询水族,才知岱舆、员峤二座仙山数千年前便已沉入海中。

我仍不息心,又往天界去。一入云门,心下便有些疑惑,仿佛天竟矮了些?在几重天中兜兜转转,加意打听,数日方知如何是天矮了,却是天多了。原来神魔俱逝,业力散逸,如今仙灵数十倍于当年。天帝智勇,于三天之下增设六天,合为九天。

谓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各天之隔八百里,如此一来,末一重天离海陆可不就近了。

这可苦了我,其时又不知下六天多为新晋仙灵居所,奔波月余,自然一无所获。方才摸到上三天的云门,又被结界内外的金盔金甲勾起了南泽旧恨。怒引数道冰刃,便要大开杀戒。只是神根既损,故交、仇家却又一个未见。

沉吟半日,任仙灵往来迎送,终垂目,将冰刃一扫而出。天门外,霎时落了一地盔缨,结界上,冰刃轰鸣,腾起弥弥叆雾,我转身而去,自此再不登天界。君上规矩,首犯去缨,不悛者削首,我以为少昊该晓得。

果然此事无风无波,又数十年,我终觉这般寻觅皆是徒劳,恩仇成空,何必自欺,便连嘉和、据比之流亦是音信全无,恐怕亦逝。如此一想,万事皆淡,益发神倦。索性回到滟飖谷中长居,除了君上祭日往烛照痛哭三日外,成日昏昏。

此时谷外却添一村,名曰兰溪。村名得之于水,所傍之兰溪便是万载前谷外河流改道而来。乡民淳朴,耕种纺织为业。然离山既近,时常便要入山砍柴,又有小童遍山挖笋、采药。我避让得不胜其烦,越性化作谷底一方小潭,重又安卧。

忽而醒来,二雀在枝头啼叫,便是一日。望着蚁群出神,便又一日。一时张目时大雪纷飞,再醒来,竟见山花烂漫。夜半苏醒,暖意融融,星河烂漫,偶然看入了神,次回梦醒又是夜半,暑气燠热,虫鸣震耳。以为不过数日,天光大亮后,望着背篓入山的中年医者,辨了半日,却认出前回采药小童之影来,唏嘘不已。

过后又不免自嘲,非又千载万载,值甚自惊自怪。只是心下虽然发笑,山间却一声闷雷,倏忽落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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