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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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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阿流为难,然而一切仍是被她整顿得万分妥帖。

皇帝的寿宴是自早摆到晚的,我与阿流打定了入夜再偷摸入宴。

夜色朦胧,微光黯淡,委实是个浑水摸鱼、偷鸡摸狗的好时辰。

我与阿流在宫道里拐了几道弯,便远听见了吵闹的嬉笑谈话声,就如同江南圣手白稠大家笔下的言笑晏晏图,敦睦且美满,令人心驰神往。

有时候孤独太久了,也会想着,要是有很多人陪着我,那就太好了。

我意欲快步,却及时被阿流拉住。

我回过头,

阿流低着声,暗道,“殿下,您许久没与人交情,可莫多说闲话,莫多出风头,多说多错,不说总无人给您挑错……”

这话的道理我何尝不懂的,

我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宽心,你家殿下聪慧得紧,还能不明白?”

阿流嘟嚷着,“就生怕您止不住您这张嘴。”

我认,有时候我真管不住我这张嘴,但我絮絮叨叨,只是因为没有人和我说话,或者说,是没有人愿意和我多说话。

我只能不断的说,不断的说,说给自己听也罢,说给别人听也罢,总能让我有一种或许我不是只有一个人的错觉。

我听阿流说,筵宴设在花苑的露天空旷处,四面环种着熙熙攘攘的树苗,枝桠上压着余雪,尚有花开,红黄双色,远观近看,都是道别样的景色。

我见不到景色,无法设身处地地与他们一同享受盛景,只能一人想不通,大冷天的在露天地方摆宴,这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风一遍一遍没命地刮,我不断不断没命地吸鼻子。

我本意别多出风头,阿流附议我,于是我俩商定了从一旁的花树中溜进去,神出鬼没地给众人一个小惊喜。

这个伎俩本该是天衣无缝的,可惜我们只有想法够天衣无缝。

我在阿流一连串善意地提醒下,艰难地行走在生得很不羁的枝杈间,避免它们刮到我的脸或衣服什么,期间好几回枝丫都挂住了我的头发,令我不得不后仰着,还要提灯笼给阿流照明,让她能尽快把我的头发从枝头上解下来。

很难想象,一片乌漆抹黑的小树林里,一个以蛇状扭曲身姿的人被挂在树上到底有多惊悚,着重是这个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嘴里还喊着“头头头,要断了,要断了”,无法想象也有可能是我看不到的原因。

反正我想想就觉得我应该找个法师,不对,找一窝法师。

在阿流的提示下,我拨开最后一根树枝,枝杈上压的雪一下抖落在我的袖子上,突如其来的寒意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我当即抖了抖开袖子,由于今日阿流给我披了件加厚的大袍,我抖得有些吃力。

抖到一半,我感觉到躲在我身后的阿流在悄悄揪我的头发,

她悄声道,“殿下,别抖了,望过来了。”

我有些不解,“谁望过来了。”

她续道,“都望过来了。”

看样子,我与偷鸡摸狗没什么缘分了。

我背过一只手拍拍阿流,示意她放心,上前一步,佯装坦荡地同在场打招呼,“今夜天寒地冻,各位出来纳凉?”

其实我想说,今日天高气爽,各位出来伤风?

我见各位对我的出现并未有现身出太大的异议,我示意阿流随意寻张案扶我坐下,

宴席上的案座都是预先备下,不得多不得少,而我是临时决意来搅一搅局,因此并未事前告知礼部一声,眼下只能抢先一案就坐,不至于待会我这个公主还需站着入席,久年来一次,可不能来得太狼狈。

只是我这双股尚未着地,倏然一道风势刮来。

以这风走势之快,与步伐声之急促,我默念三息,果断地默默往后一移,身后的阿流倒吸了一口气,我的下摆立即被人一手扯住。

那人似是既不忿又委屈般,道,“你为何躲得这般快。”

我乐呵呵笑道,“一般快,一般快,”捏住博带,“你手放一放,我裙子要掉了。”

他听话地放开我的裙子,爬了起身来,声音倒是糯得令人心软,“我都没见过你,你是什么谁?”

我正觉着这话好笑,想答话,而他似乎没在等我的回应,自顾道,“你是……你是……是妖怪……不不,你是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四姐姐?也没有我臆想中那样丑嘛。”

我自行忽视他最后一句话,“你是想问我是谁,还是想问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等他搭话了,缓缓道,“我叫李茫,如若你爹是皇帝,那么我便是你四姐姐了。”

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我笑道,“但你说没见过我,又如何晓得我是谁?”

有个女童声音响起,“我母妃说的呀,脸上有这个……这个……挺好认的。”

我伸手摸摸左眼的疤痕,冰冷的指尖触及一片坎坷不平。

确实挺好认的。

来前阿流曾与我说,是否要拿根布帛挡一挡疤痕,我觉得委实没必要了。

极力去掩饰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会平添笑料,况且,如今我也没觉得我的心胸会狭窄到容纳不下一件旧事。

已经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他们都不让我去看你。”

“你是看不到吗?那你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你的脸为什么这里红红的?”

“笨,四姐姐以前被火烧坏脸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

“你还说四姐姐是妖怪呢……”

“四姐姐,你的脸还疼不疼……”

我一坐下,四面八方的小崽子们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稚嫩无害的声音相继响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片刻将我绕晕了,加之一时备受瞩目,受宠若惊,以至我也忘记方才要回答谁的问题,

我掐了个空隙道,“那个……背后说我的坏话就不必说出来了。一个一个排着说,一问十文钱,阿流,收钱。”

自然,最后几句话我并未说出口。

想来各位兄弟姐妹对于我这位只能活在人言中的传奇很猎奇,兴奋成这个样。索性让他们多兴奋几个时辰罢。

我和蔼地微笑,宛如一个古稀婆子,安详地听他们说我成为妖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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