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很多年以后，陈彦安回想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孟潇，他总会想起这一天，这个在他失去至亲这天给他肩膀和拥抱的男孩，像水一样无孔不入的渗透到了陈彦安的心底。论长相和性格孟潇都是陈彦安欣赏的那一类，但陈彦安设想的另一半却是一个跟他一样天生的同志，他们能够以相同的经历和立场共同生活，可孟潇织了一张网，包裹住了陈彦安的心，也让它再难逃脱。

陈彦安一家人把外公葬在了H市东的青云山，送葬那天张慧安哭着喊着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她叫陈彦安说，但陈彦安张了张嘴，只说的出一句“妈，我在心里想着的。”

后来他们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外婆，在台阶下面等着，外婆一个人坐在墓前呆了很久。

陈彦安深吸了一口气，揽住了还在抽噎的张慧安的肩膀，叫她知道，她的儿子，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那天大家都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陈彦安自己又打了个车上了青云山，他在墓园门口花了15元买了一束菊花，拎着张丰华惯用的水瓶坐上了电瓶车。

“去寿园。”

太阳已经升起来，让不爱出汗的陈彦安也感到全身黏腻，他没有铺报纸，径直跪在了石板上。

陈彦安轻声开口：“外公，我是阿彦。”

他咬了咬牙，克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缓缓开口。

“我今天来是给你道歉的。昨天人太多了，我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有那么疼，我以为只是打针而已，你那么厉害就是可以忍的，那天听到姨婆说我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你生病大半年了，竟然一颗止疼药一针止疼针都没有打过，连句疼也没说过，她说原来住在我们家后面那栋的爷爷当时生病哭着喊着要打止疼针来着……我才想起来你以前打过仗，受过伤，那时候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吃不得痛，所以我不知道，我就以为没那么疼。”

“所以你跳下去，我不怪你，真的。”陈彦安深吸了一口气，“你只是糊涂了是不是，太疼了是不是，他们说你不想治了，你想给我们多留点钱，可是我更想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你家餐厅里，等着你给我做东西吃，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在你家住的时候半夜爬起来跟你在厨房偷偷弄东西吃，其实我不饿，我就是想跟你一起。”

“以前我爸总是骂我，说我哪儿不好，都是你骂他，你一开口他就不敢再说我了，现在你不在了，但这几天，他也没再挑我的刺。我妈脾气不好，发号施令惯了，还喜欢支使人，但我知道，你一直挺喜欢你的大女儿，你只是不怎么说。”

“外婆说你对你的两个闺女都不怎么上心，却唯独对我宠在心尖上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最喜欢我，因为我听话嘛，成绩也好，小时候长得好看嘴又甜，没有哪个大人不喜欢我的，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孩子，只有你最喜欢我。”

“我再开学就初三了，再过几年就考大学了，你记不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电视上播修青藏铁路……”

陈彦安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笑了：“我跪不住了，跟你就不客气了。”

“那时候你跟我说，等我读大学的时候路就修好了，到时候跟我外婆带我去西藏玩……这次是你说话不算话。”

“作为惩罚，我悄悄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也不准生气好不好。……其实我不喜欢女孩子，就像班上有像男生似的女孩子总是说自己喜欢隔壁班的女孩一样，我知道我是男生，可我好像的确是喜欢男生的。”

“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妈忙着上班，我爸忙着打麻将嘛，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如果你还能说话，你会跟我说什么呢，会不会打我啊，应该不会吧，你舍不得的，而且这并不是我的错啊，我也没有害任何人，外公，你这么明事理的人，你得站在我这边。”

“以后，如果以后我能找到一个愿意跟我过日子的，我就带他过来看你好不好？我们不能结婚，但我真的很想有一天能带自己喜欢的人给你看看。”

“你是不是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告诉我，那你托梦给我好不好。”

陈彦安站了起来，摸了摸崭新墓碑上他选的照片，轻声道：“我还会再来的，再见了。”

“阿彦，明天有我们跟十九中的篮球赛，早上9点，来不？”

陈彦安应了。

但他第二日一早走下楼时还是迟疑了，张丰华去世已经半个月，这半个月他跟孟潇也仅限于短信联系，此时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孟潇的表白，各种疑虑和顾及又溢满了陈彦安的大脑。那日他自己都精神恍惚，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但孟潇那句钻了空子的“我不说爱你，我说我喜欢你”却仿佛自带回音，让陈彦安印象深刻，这几天他冷静下来，却更加不知所措。

陈彦安扪心自问，对孟潇也不是一点好感没有，但他踌躇于孟潇的一时兴起，不知道该不该交出这一颗真心。

深红色的塑胶场地上，零零散散的站了不过十多个人，因为是假期，一共也没几个观众，陈彦安一推开篮球场的拦网，孟潇就朝他招了招手，随即小跑了过来。

“来了啊！”

孟潇声音爽朗，陈彦安被他感染，便也扯了一个笑，应道：“嗯，来了，几点打？”

“9点半，马上开始了。”孟潇回头朝自己队友比了个手势，拉着陈彦安就往板凳席上坐。

椅子上铺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想来这位置是孟潇自己的，陈彦安想把衣服拿起来，被孟潇拦住了：“上边脏，你垫着坐。”

陈彦安抿了抿嘴，拍了拍孟潇肩膀：“加油打。”

“不辱使命！”

孟潇笑着，甚至还伸长五指敬了个军礼。随即他指了指半场右面的一群人道：“我过去听教练怎么说。”

陈彦安点了点头。

一中板凳席上还坐了两个女生，此时见陈彦安一个人，便凑过来问他是哪个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