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着华丽的君王(2 / 2)
很显然地被直白质疑了自己天分的阿尔萨斯顿时毫不遮掩地表示出了对于同僚们这类不宽容态度的抗议,年过半百的驯兽师如今的模样宛如七八幼童一般执拗和幼稚。
“对老头善意一些并不会要了你们半条命我亲爱的孩子们,”他吹胡子瞪眼道,“尤其是你杰西,作为一个教导者对于学员吃力记忆时刻的鼓励与爱护是相当重要的——”
“你都学了大半年了——”杰西道,“况且学这个也不过是你日常搭讪的技巧内容之一而已——”
阿尔萨斯迅速对此表现出了不满与质疑。
毕竟作为年过半百胡子都一抓一大把的老者角色,以风流在马戏团上下四境各处留名芳史或许当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虽说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做出任何改正。
也好在除了同那些志同道合心甘情愿朝他抛出橄榄枝的小姐贵族们打情骂俏以外阿尔萨斯也没再过多地做出过什么僭越之事。既然没给马戏团添出什么无可避免的麻烦,那自然而然也轮不到其他人的过多干涉,再加上团各人向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为人方式,也因此才能在这么大个团体之内包容下这么多被人称之为“怪胎”的族群。
萨拉列罗或许当真是个神也说不定呢。
如是想来,此刻的神正在专心地给眼前的小姑娘扎着美丽精致的束头盘辫,也正因为莉莉丝刚刚的大呼小叫带着原本进行了一半的章程而被迫中断重新来过而懊恼着。
“萨拉列罗,”早已对那边争相吵嘴着的老小二人对话失去了兴趣的莉莉丝在凳子上摇晃着双腿,“这次南巡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呀?”
“不是说过了吗,”男人温柔道,“给莉莉丝看看南境的广袤,和咿呀的海燕飞鸟呀——”
女孩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被屋外接连传来争抢那支傻瓜似的口风琴的声音遮掩过去。
红发眼底里的湖蓝色已经积蓄起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年岁才能累积出的沉淀。
岁月这种东西,于他们而言,真的有效吗?
男人皮肤上泛起的皱褶和逐渐因时光的变迁而变得愈发粗糙和笨重,眼底渐渐浮上浑浊。
是了,时光岁月。
正是如此,饶是千万人之中只能诞生其一的这类自诩巫师的人物也不能避免。
是不能避免吗?
萨拉列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男孩。
那个男孩。
到底是谁?
他想着。
那双紧紧箍住自己身体的手,用力得好痛。
好痛。
像是要连带着骨架一起嵌进自己的皮肉里,让二人的血肉都就此合二为一。
他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那覆在他脑后的手掌温和无比,甚至带了些许的烫灼,隐隐于混沌的世界里,感受到的唯一有关于生命热度的东西。
葛林沃奇是个难得的天才。
人人都这么说。
虽然通常这么评价的人都不是什么学识优良,地位崇高的大人物,但鉴于他自己本身就是出生于这样平凡而甚至带有一丝丝低贱的族群,也就因此而无所谓其是否高尚了。
但若是要真追究此评价的来源,还得是源于皮克斯舅舅的那句话。
“我们的葛林沃奇真是个天才。”
皮克斯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葛林沃奇的角度而言,或许他当真还是能承受得起好舅舅这一称呼的。
葛林沃奇家里向来人丁旺盛,作为母家长女的葛林沃奇的母亲而言,对于各位弟弟的爱护自然而然也造成了相应的以皮克斯这类亲戚为主的对葛林沃奇的爱护。
算是代代相传的热心人士了。
于是想来,对于昔日里救下那个离家出走的任性小子的行径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可以预见的常事了。
不过因了家中多人的疼爱与骄纵,葛林沃奇这一唯一主系之下的独子似乎确实是从小到大都过于娇惯了,以至于性格上来说都狂傲得有些不受拘束。所幸家中上下都只是出身贫寒的路子,不似其他官宦子弟那般跋扈也算是一大幸事了。
但话还是要说回来,关于葛林沃奇的天才之名,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以皮克斯之口为始端开始大肆宣扬了起来,这一切的源头,到底还是要归咎于葛林沃奇那份不知师从于何的对万事万物都拥有浓厚好奇之想的兴趣热情。
葛林沃奇是一位发明家。
自然,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发明家一职只能是自诩。虽说家里上下对此都嗤之以鼻,但好在向来对这位伶牙俐齿而满怀壮志之心的男孩充满疼爱,也因此便百般纵容着,随他肆意以所谓发明家之名肆意做着一些看上去让人觉得稀奇古怪的奇事。
也是因此,葛林沃奇的某些天分艺术也在此开始显现出些许的端倪。
先是从帮忙给家里的木桌木椅中的缺漏部分进行补缺开始,年轻的男孩似乎非常享受这类看似轻贱的修补工作——或许这也是源于他早逝的父亲原身也是名朴素木匠的缘故,他对于敲敲打打一事拥有着莫大的兴趣。
但少年的经验以及胆量随着时间以及所接触事物的逐渐增量而共同累积起来,以至于最终帮皮克斯修好了那辆某位客人淘汰掉以五分之一价格转手卖给他的破烂老爷车,这份才能才终于被家里得到正确的认识。
“我的上帝,”米尔丹婶婶如是感慨,“可是葛林沃奇,你分明都不识字——”
是了,他们这样的家里哪里来的闲钱去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孩子上学念书,更何况对于他们这类人念了书又有什么用,去公爵老爷家里做个教书先生吗——光是想想葛林沃奇天生的那副苍白模样,只会被那群自诩高贵的精英贵族们打成异端,运气不好甚至还可能会被强行捉住送往哪个展览供人参观端详。
男孩的灰发暗瞳是天生如此,母亲一胎也只诞下了他这么一个奇特,自此以后的弟兄们倒是没再见过有他这份容貌和心智。
说来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样的族群,怎么会突然能够出现这么一个与平凡彻底背道而驰的角色?
虽说如此,但也还是百般爱护。
到底来说,或许这也真是独独只有平凡的家庭里才能出现的大度和爱护。善良与温暖,只有在极寒的地段才能够显现出温度。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本就如此冰冷的人,拥有这么一颗心。
“萨拉列罗。”
他说。
“我还在这里。”
君王,君王。
你说这类东西是天生存在的吗?
上帝创世之初,人本分三六九等?可笑至极。
你看,连掌权者都如此之想,俯首崇信的人在他们眼里又将如何呢?
“你知道,人人都传,比斯坦斯皇族百年前不过是个宫廷掌门,时光斗转,谁能料到如今坐上皇位的会是比斯坦斯家的子嗣呢?”
上位之人一身腥红,袍边缀了绒白色的边垂,加索的皇冠上暗金隐于阴影之处,正好与自窗沿投入的晨间阳光背道而驰。
座下垂手的人只沉默而立,不发一语,安静听着皇帝的呓语。
像是梦境里混沌中所见,那名向来行事荒诞的主君此刻脸上神情却是从未得见般的狰狞和沉静。
两者矛盾而互相驳斥的情绪,正如此人此刻的心境与向来的人生一般。
极度地挣扎,在不堪中苟延残喘。
“所以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咎由自取。”
“陛下言重了。”
加索只笑笑,眼中阴沉依旧。
“阿高索家啊,”他喃喃,“几百年的轮回,当真要回来索命吗?”
如地狱中攀爬出来的厉鬼,向上不断伸抓的手。
好痛苦。
所以,一定会全部讨回来。
是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