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萧岁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外面在下雨。通常他对天气没有感觉，只有在要出门的时候才会厌恶湿漉的地面。他去书房打开电脑，叼着烟写作。两只小野猫在他脚边蹭，他踢了踢，那力道却让两只小家伙以为他同意玩耍，遂用爪子抱住了他的脚。

萧岁皱起眉，把烟咬在嘴里，一手提起一只，直接扔到外面的毯子上，然后“嘭——”地关了书房门。桌面上就放了只工作用的手机，私人的不知丢在了哪里。他写东西的时候，工作的那部都会关机。

到三点，他已经更完了《死亡》的最新一章。这个故事快要结束了，血淋淋的故事。通常悬疑小说都会探讨人性，无论是顺带一提，还是加重笔墨。萧岁以前不管这个，他能写出最惊艳黑暗的情节，常常罔顾其中的道德人性，所以在网上，有一群人曾口诛笔伐他。等到他开始变得有名、有了个人编辑，再到书籍出版，写作便再也不能那么随心所欲。

萧岁收敛了。

但他还是那个天才悬疑作家，至少那些书籍的腰封上是这么称呼他的。

关上电脑换了身衣服，萧岁今天又一次出门。他换了辆车开出去。打开车内广播，放的是首很嘻哈的歌，萧岁皱皱眉，换了一个频道。终于调到了还算心仪的广播，那之后他的脸却也一直冷着，不知是为湿漉的地面，还是要去的地方。私人手机他从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但已经关了机，此时连着车上的USB接口。

六点，萧岁从戒毒所大门出来，眉宇间满是阴郁，更比平时多了几分暴躁。坐上车，他点燃了一支烟，没有立即发动引擎。他吐着烟雾瞥向窗外，戒毒所附近的树都比别的地方要憔悴一点，叶片发黄，枝条全是蔫的。几根烟抽完，他收回目光，在掠过后视镜时，眼睁睁地看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失了控地朝他车屁股撞了上来。

“操。”萧岁安全带没系，两手堪堪碰到方向盘时，后面猛地一下撞击，他的额头已磕到了车**。

戒毒所这边还是有行人的，那扇大门外面的世界，仍是普通寻常的世界。这场“车祸”发生得太突然，破三轮撞上好好停那儿的雷克萨斯，有人惊呼起来，也有人等着看热闹。

萧岁下车，用纸巾擦着有点流血的额头。那电动三轮的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瘦瘦弱弱，被人群围了起来，慌得满头是汗，嘴里咕哝着，连话都说不清。萧岁看了眼自己的车，左边大灯碎了一角，漆也被刮掉了一大块。

人群指指点点，看热闹的看热闹，萧岁冷冷地拧着眉，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人多的场面，尤其他是被撞的，而撞他的人是个话都说不清的瘦老头儿。当下最正确合理的决定是打电话叫警察，他手里拿着刚拔的手机，正在开机。那老头儿却颤巍巍跑到他跟前，手里抓着只老年手机，电话那头竟然还在说话。萧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老头不知道掐断电话，苍老的五官全皱在一起，看起来很痛苦。他双手合十在求他，眼底挂着浑浊的泪：“……撞……老伴……老伴被车撞了……”

萧岁看着他。

刚才在后视镜里，他的确看见老头儿在打电话。萧岁又深深地看了眼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冷漠的，但是他转过身说：“你走吧。”

人群又一次指指点点起来。

“这么大岁数了，哪能骑车哦？”

“是吧，眼睛都花了！”

“遇上好人了这是！”

“啧啧，这男人肯定有钱，款爷吧？不跟小老头儿计较。”

萧岁把沾着血的纸扔了，回到车上，便一踩油门离开了。那老头儿后来应该踩了刹车，他这边也及时撑了下方向盘，所以碰得不厉害，额上只擦了一道小口子。前面路口红灯，萧岁

随便点亮一天都没碰的手机，瞥了眼。

有条短信。陌生号码。

“萧先生，你高中谈的是男朋友吗？”

萧岁马上就想到了一张脸。很奇怪，他觉得戚岷游漂亮孤独，但那份漂亮是带着创伤的，比如那小孩儿脸上的淤青、手臂上斑驳的旧伤。萧岁手摸着额头，嘴角动了动，不算是个笑，但算一点儿情绪波动。

“是。”

回完便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戒毒所这边离别墅有几十分钟车程，途中遇了几个红灯，萧岁习惯性点起烟。手机躺那儿没动静，萧岁叼着烟半天才想起来，然后伸手把它捞了过来。

窗外天早黑了，夜色寂静，街道边霓虹耀眼。他盯着那条短信又看了一遍，如果这一天还算有件称心的事儿，那可能就是它了。

萧岁往座椅后面靠了靠，手指里捏着快燃完的香烟，眯眼似在想着什么。红灯闪烁之前，他又发出了一条短信。如果那个小孩儿来，今晚就把一些事定了，他早就在琢磨的事儿。

戚岷游的心在狂跳。

谁知道世事会是这样呢，何玫春令他心碎，萧先生却在这个时候说，希望在楼下见到他。

“小岁。”

戚岷游笑了起来，他朝黑暗的楼道里轻声喊，“小岁，我要去见萧先生了。”

小岁没有出来，但是里面传来了一声“喵”，声音很细，戚岷游知道是小岁。破楼的一角有只水龙头，被苔藓覆了一层，戚岷游跑过去拧开水，然后仔细地洗了一把脸，连着干涸的泪痕一起洗净了。

把那辆过时的自行车从楼道里推出来，戚岷游蹬得很快，旧车嘎吱嘎吱地响，他却听不见，只有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路过小店，黑暗里蹿出来个人，还是络腮胡子，戚岷游轻轻一避，车前轮也轻轻擦过了男人的小腿。

络腮胡子立即指着他的背大骂。

戚岷游却很快乐。

他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

一会儿就到了“盛裕华庭”，戚岷游把自行车放在门口，他已经准备好，如果他们问，这次他会回答，A栋105，萧岁。

还是那个保安。

一天之内来了两趟，那人在里面打量了他一眼。戚岷游嘴唇刚动，对方居然缓缓按开了气派的黑色拉闸门，笑着说：“找那个同学吧？”

戚岷游点头，没有谢他。他已经记得路了，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迷路。别墅区里面很大，戚岷游走了半天才到地方。A栋103楼上楼下都亮着灯，105却是暗的。他上前按门铃，先是试探的一声，然后是连着的两声，又按了好几下，直到他确定里面好像没人。戚岷游脸有点热，因为一路飞快骑车，而他的心情却犹如被冷水泼了一下，凉了下来。

戚岷游退开，往四边茫然张望了两眼，然后又朝亮着灯的顾丁吉家看了看，如果对方看见他问起来，他甚至都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会在这里。

戚岷游找了一处僻静的墙角靠着，手垂在两边，形单影只。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总是冷静得很快，如果生活总对一个人投以失望的话，是会这样的。

他没给萧先生打电话或是发信息，对方说希望他在楼下，他便过来，等在楼下。无论萧先生是逗弄他，还是有什么事情没回家，他都会等。反正，他已经无处可去。

就在这时，一道远光灯朝这边打了过来，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鸣笛。戚岷游眯眼，那辆黑车的标志他甚至都叫不上来名字，只知道不是奔驰，但戚岷游还是走近了两步，然后看见萧先生真的坐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