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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守渭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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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约莫是戚卓看在邱绪的面子上给曲默下的一剂定心药,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曲默也难心生什么感激涕零的念词来,但总归是心存几分动容,由是浅笑着应了:“谢将军抬爱。”

戚卓抬眼示意亲卫给曲默添酒,朗声说道:“我曾听兄长说他与你生父——前镇北将军,是旧相识了,先前他也曾命曲监军调你到北营来,你不肯,兄长也便没有强求,此事便就此搁置了,今日借着战事我才得以见着你一面。吴仲辽年前便向兄长举荐,说你可堪大用,而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曲默出言打断:“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戚卓闻言一愣神,旋即便笑:“我这不是想将你留在这帮衬着些么,怕吴仲辽那厮不放人,这才……咳咳,让你见笑了。”

曲默道:“这倒没有,只是我听邱绪说将军是个直性子,才想着直截了当些更好。若有得罪,还请多担待。”

“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兄长在狭道身受重伤,而崇甘岭一战迫在眉睫,十有**等不到朝廷增援便要开战。而渭城是崇甘岭关内第一道防线,若是破了,邺军有北越助阵,一路南下岂是难事?

燕北十三座城池如若失守,则后果不堪设想。兄长在狭道身受重伤,开战后我与众老将必定要赴崇甘岭御敌,主战场虽不在渭城,却也须一人带兵镇守。论营中资历你虽比不上杜骁等人,可凡事能者先,你虽职位不高,但这三年剿匪却屡屡建功,手下的侍卫在各营演练中也时常拔得头筹……我与兄长商议过了,此人,非你莫属。

诚然,战场上生死无常,你难保不会丢了性命。我也知你到北疆并非自愿,此事不是你分内之则,你大可回绝。毕竟你若死在北疆,以令尊的手段,必定不会让我兄弟二人好过。”

一番话言罢,戚卓举了酒盅在曲默面前。

曲默听了,垂眸静静思忖了半晌,而后抬手与戚卓一碰杯:“恭敬不如从命。”

戚卓仰头喝了杯中酒,郑重道:“多谢。”

戚卓事先安排了住处,曲默一行在渭城军营落脚。后两日都相安无事,戚卓便带曲默熟悉城防部署,又当众抬了曲默的军衔,绥靖将军一词而今也算是名副其实,但曲默无意招摇,只对众人说是暂代戚卓行事,仍命众人称他为卫长。戚卓听闻,倒不意外,只觉曲默给自己留有退路,不能不说是少年老成思虑周全。

曲默到渭城的第二日夜里,探子来报——邺水有动兵的迹象。

戚卓带走了屯在城郊军营的四千兵力,奔赴崇甘岭,渭城留给曲默一千五百人,加上曲默从中营来时带的一百五十人,守渭城勉强够用。

邺军国力有限,十万大军是连带着戍边总军的数量,崇甘岭那边至多有五万人,但驻北军军营三万人,现如今仅有一万五的战力,又抽调了驻守燕北十三城的人,也不过三万余人。这场仗如若是守城还好说,但要是硬拼,定然是拼不过的,只能拖着,等朝廷增援。

是夜,曲默站在城墙之上,腰间悬着佩剑,一身半旧银甲,凝眸注视着东边崇甘岭方向。

齐穆抱着头盔站在曲默身侧,这是齐穆第一次瞧见曲默摘下那张厚厚的面具的模样——他只戴了个黑色的眼罩在左脸上,在城墙上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像是一尊俊美无俦的神邸。

齐穆忽然就想起那日的杜骁来了,听杜骁的话,曲默像是与一个叫周斌的人有私情,少年人心直口快也藏不住话,张口便问:“卫长,周斌……是个什么样的人?”

曲默收回目光,朝下扫了齐穆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齐穆回道:“那日,杜骁一提及他,卫长便百般维护,我,很想,见见。”

曲默转头,思忖了良久才道:“他是……”话到嘴边却又顿了顿,“是个很温柔的人。”

言罢,也不再开口,但唇边却自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弧度,笑意熨帖。

齐穆则顺着曲默的目光朝前望去,只见星辰寥落间夜色浓厚如墨,而东边的崇甘岭处隐隐有火光闪烁——

开战了。

四更,天上开始零零星星飘起了雨,是入春的头一场。

寻常的春雨如甘霖,如酥油,伴着温和的拂面春风,点点润物;北疆的春雨也柔,却不寻常——它愈飘愈密,乍看雨丝朦胧在夜空中交织,然而打在身上却冰凉刺骨,始觉这雨中夹杂着细小的冰碎。

像是牛毛里混了小针,绵中带刺。

春寒料峭,北疆尤甚。

雨水混着冰碎钻进士兵的甲衣里,只消片刻便浑身湿了个透,雨水浸透铁架,冰冷彻骨。四更天是人最困顿的时候,也亏得这场雨,将守城的兵浇了个清醒。

邺兵被驻北军主力拦在崇甘岭,一时半会也攻不破,然而作为渭城主将的曲默却仍站在城墙上,像是一根绷地极紧的弦,半点也不肯松懈。

又一更,负责传信的士兵来报——护城河西面的探子已经逾半个时辰未曾回营,问曲默是否要再派人去找。

曲默却说用不着了,而后转头朝齐穆道:“传我命令,备滚石与火羽箭。”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冷静地可怕。

——护城河西与军营之间,探子半个时辰往返一次,既已逾期,多半是死了。

果然,曲默下令之后,未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箭从城墙下射而上,正在朝城墙边上搬火油桶的士兵避之不及,便被生生射成了箭靶,当场毙命。

羽箭从下射来,经过高度的削弱便有些乏力,士兵训练有素,举盾格挡了九成。

一轮箭过后,城墙下便响起了混乱又沉重的脚步声,伴着声势浩大、震耳欲聋的嘶喊,在这个五更天的夜里,渭城一战,揭开了帷幕。

火羽箭本是守城利器,但此刻天降雨雪,水落在燃得正旺的火羽箭周遭,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团水雾,而火油也在这这团水雾中渐渐湮灭,还在空中便没了火星。

城墙上备下的滚石被从四面八方推落,将那些还未能碰着梯子的邺兵砸成了肉泥。继而又有新的人补上了空缺,前赴后继,终于是将攻城的梯子架上了城头。

火羽箭无用,曲默索性下令弃了裹着麻布的羽箭,转而将余下的一桶桶火油顺着梯子浇了下去。火油附着在铁上,滑地抓不住,邺兵从数丈高的梯子坠落,佐之滚石与利箭,一时间铩去了邺水的大半攻势。

而那些侥幸爬上来的邺兵,刚攀上城墙上的第一块砖,便又被驻北军一杆长枪戳死在了墙头上。

至此,一切顺利,与戚卓、曲默两人于战前商议的战果所契合。

然而待火油与滚石用尽后,陆陆续续的邺兵却攻势不减,像是先前死在城墙下那近两千人都不足为惜似的。

攻城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攻方起码要多上守方五成倍的兵力才有胜算。

邺水此次出兵十万,其中崇甘岭屯兵六万,余下四万该是镇守先前攻下的延边三城,即便分出一半来绕过雪域从西面进攻渭城,那兵力也不足两万。

况且雪域分布极广,绕道而行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邺水又怎会不知,从而舍近求远?

前人的尸体铺就了攻城的路,邺兵终是爬上了数丈高的城墙,他们手持刀剑,嘶吼着拼杀。

红的是血,白的是刃,渐渐两者混在一起,刃上沾满了血,血泊中是掉落的刃。

尸体堵住了城墙上的漏水口,由是鲜血便与雨水交融,浑浊的血水有没足深,浸透了青黑色的砖,连石缝里都渍着红。

城墙上,长枪与刀剑碰撞,铿锵喑哑的声响伴着厮杀的怒吼绵延数里。

曲默又一次挥剑砍翻了身侧向他袭来的邺兵,他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漠然地挥刃、落下,再挥刃,皆是一剑毙命的打法。

齐穆站在他身后,替他处理身后的邺兵:“卫长……东城墙那边的伍长已战死,西南两边的伍长也深受重伤……”

曲默蹬开穿在剑上的邺兵尸体,伸手抹了一把沾满鲜血的脸,喘着粗气问道:“还剩……剩下多少人?”

齐穆道:“已死伤过半……加上紧急从城中征集的男丁,也不过九百余人……”

曲默只微微颔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城墙上麓战两个时辰,他眼角眉梢都透着疲乏,已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天亮之前邺军还不停手,那边将下面守城门的人也调上来……”

他腿软地厉害,为防跪跌下去,只得撑着剑半靠在墙上。他知道自己一倒,渭城定然是守不住了。周遭的士兵也全靠意念撑着,一旦他显露出半点颓态,这些兵怕是要弃剑投降。

天亮时分,邺水的攻势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留了半数人在城墙上守着,曲默下令让各伍轮流休息整顿,清扫战场,而后强撑着身子走下了城墙。

然而到了城墙下,人稍少的地方,他打发走了两个向他汇报战果的伍长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血污都盖不住他苍白的脸色,他左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连左肩上的伤都不再隐隐作痛,只是右手抖地厉害,几乎拿不住剑。

齐穆紧跟在他身后,见状接过曲默的剑,上前架住他,绕过人多的地方走小路回到了营帐。

大夫早在账中候着,将曲默扶到床上,将早已备好的汤药灌到曲默嘴里,而后与齐穆一同卸去他身上的甲衣,而后又连施数针,这才将曲默扎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仍顺着侧脸不住地朝下滴着,只是苍白脸色稍有缓和,没有方才那样吓人了。

借着包扎伤口的功夫,曲默问道:“我叫你送到东营的求援信,你可派人去送了?”

齐穆道:“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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