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有一次他在我旁边,我想叫他帮我拿下他身边的那水瓢。我刚想开口,却发现我全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平日里我总是叫他“诶”“嘿”“老古板”,有些胡闹的样子。
正经起来,也是同我宫里面的人一般叫他“三殿下”,显得有些生疏了。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说道:“红红唤我“祈华”便好”。
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在我叫他“祈华”的那一刻,他好像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像是终于确认了,那等待许久的人已经回来了。
他好像真的很开心。
笑起来的时候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眼睛里面都像是在发光,星光熠熠的。
(六)
一日,我摆弄那些作物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手上出了小片的血渍。
心中不觉有些纳闷。
不是说,“我”原本是有些“绝缘之爪”的大人物吗?怎的如今连这等低品系的植物都能够伤到我了?
传闻中,这“绝缘之爪”能够撕裂天空、隔绝万物而不受一丁点儿的伤害。可是怎么现今,我只是不小心碰了那刺一下,便血流不止。
我去寻了祈华来,问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可与我讲述一二?”
他却有些心急的骂了两句,眼睛里面全是担心,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无害,说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必做这些低贱的事情的。这分明就是平白的糟践你自己啊。你看看,还是受伤了!”
他着急的走到我跟前来,还就势强硬的拉起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手上的伤口,颇为心疼的样子,说着说着就要让我去洗手,给我上药、为我治疗。
我一听他说“这是平白的糟践我自己啊”,脾气就有些上来了,微微带了些执拗,一把将手抽了出来,略有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回他道,“你不懂,这是生活情趣!”
其实具体什么是生活情趣我也不懂。
但当下就是有些生气的。
为何而生气我也不懂。
好像这件事情就是不容许别人说的,好像是我答应了一个人这是要为他做的事情。而且记忆里有个人好像很喜欢这些,很喜欢吃东西,我觉得我就是应该学学的,等什么时候再见到那人了,定要叫那人好好尝尝我做的饭如何,要他夸夸我!免得他才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我做饭不好吃的,我却是不知道的。至少我从来到天庭以后,就没有下过厨房的。
脑子里面也想不大清楚。
反正那人说我这是作践自己,此事十分低劣,我就是不大高兴罢了。
我自己是心甘情愿的,那只要我开心就好了,与旁人何干?
他轻叹了一声,晓得我脾气执拗,又连忙拉过我的手,看着那伤口始终无法止血,便用仙术为我凝血。
我还是有些生气,不愿他为我治疗,便动来动去的打扰他。
只是他一个定身术便叫我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生闷气。
……
事后他同我认错,说不应该那样说我。也向我解释了,为何拥有绝缘之爪的我稍微受伤一下就会血流不止的原因。
原来我在凡界的时候,与黑狐一族大战,在一次战役当中被俘。黑狐族痛恨我对人界的保护,再加上屡次战役黑狐族的失败,便对我施虐。
将我双手上的皮肤用怨灵之刃一点一点扒了下来,后又将那皮肤与他们所杀的人类的血肉煮在一起,做成汤水,尽数喝进肚中。通过我的血肉和痛苦,来暂时缓解他们心头的怨气和愤懑。
更有甚者,从我心口上放血来喝。一日一日的消磨我的意志和生命力。我的身上不再有完好的一块皮肤,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泊中捞出来的一样。
他们用我的血肉来祭奠他们战死的黑狐亡魂,却仍然怨愤不止。
尽管后来我被救回,皮肤开始慢慢恢复,我却也因此失去了“绝缘之爪”。
现在的我不仅不再拥有抵御万物的力量。可能只是极其微小的一个小刺,便能让我的双手血流不止,无法愈合。严重的话,甚至会危及生命。
我的伤口只能依靠法力恢复。甚至靠法力都有些困难
而现在,我却是一个毫无法力的废人。
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祈华才会那么心急,甚至口不择言的骂了我几句。
说到这里,祈华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也有些沉默。不似平日里逗弄他的那股劲儿。
我故作无事的笑道:“行吧,反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再说了,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他却还是有些沉闷。
我便伸出手去,将他的嘴角向上拉起,后又说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
“年纪不大,却总是这样的少年老成。”
“多笑笑就好了。”
之后,我又哄了好久,才让他的表情稍微自然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僵硬。
絮絮叨叨的又同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比方说,坊间的趣事之类的。
民间某某皇帝被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
牟日星君府邸里的仙侍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重六斤八两,刚出生就抱着仙银不撒手。
诸如此类的,不胜云云。
其实,他眼中的担心我看得到。他回忆起那场战役时的悲伤与不忍我也感受的到。
但一切已经过去,
现在的我还在这里。
世纪之战也已结束。
那些悲痛也只是过去罢了。
(七)
有时候记忆断断续续的涌现,某些片段总是模糊不清。我看不清旁人的脸,也不太能听清楚梦中人说的话,之前做梦好像梦到了,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又记不得了。
但是隐隐约约地记得一只黑色的狐狸,隐藏在浓重的黑雾中,仅仅只是在梦里看着,就胸口都发闷,有些喘不过来气。
想来应是那场战役给我带来的噩梦梦魇。
叫我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得安生,有些害怕。
那个白发男子也还是出现在我的梦境当中。
我醒来的时候总是满脸泪水、悲痛不已,仿佛身处无边无际的绝望之海,沉沦其中,不得脱逃。
底下的人为此还专门去找了天医来为我诊治,只不过那人说话有些啰嗦,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烦不胜烦,却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讲话。
那人写了几张方子,叫人煮给我喝,或能有些许缓解。
临走时,他又说道:“仙上不妨去找寻一下记忆,或是问问旁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或许心结就能解开了呢。”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他回复道:“我把了您的脉象,不算平稳,大概思索过多,元气不足。”
“按时把药喝了,兴许就能好一些。”
“若是还是觉得不适的很,便叫那仙侍来叫老夫便是了。”
“如此便麻烦先生了。”
“无碍,老夫的本职便是帮世人看病的,何谈麻烦。”
我还是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将他送至宫门口,说道:“您慢走。”
他也回我一礼,冲我笑笑,忙别的事情去了。
……
我想着那天医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现在不记得前尘往事了,问问旁人或许就能想起来。
恰好祈华下午过来找我,喝喝茶、坐一坐。
于是我便问了问他,我能想起来的,我只模模糊糊的记得的,都同他说了一遍。
只见他如翠竹似的人,清俊挺拔,可一听到这些整个人就像石头一样僵硬了起来,一动不动。
我推了推他,有些奇怪的问他道,“我不过是问了你几句话,你怎么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
他沉默了许久,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还问了一句,“红红的记忆里,可有祈华半分影子?”
我一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勉强笑了笑,说道:“罢了,不问我也知道答案的事情,何苦再问?”
只见他沉默了一阵,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说道:“没想到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却还是能记得他。也始终是记不得我的。”
我皱着眉,朝他走近了几步,看着他问道:“他是谁?”
“我这般样子又怎么了?”
“你怎的看着这般难过的样子?”
“你与我的过去又有何干系?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挑起了话头,多余的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再不说了,一副不愿提及的样子。只见他摆了摆手,失落的走开了,连带着走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仙气缭绕着的石板路,衬得他的背影更是落寞。走过我寝殿门口时,还差点儿被绊了一跤,更不似平时那般温和,侍女们向他行礼也不再理会了。
最后还是我下了命令,叫她们起来,她们才敢站起来的。
也不知是怎么的了,或是我哪里说错了话。总归他之后好些天都未曾踏入到我的院子,不复原来的那股子腻歪劲儿。
(八)
他不来,旁的神仙倒是有来送礼的。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还有什么赞扬的话,多有些恭维巴结的意思了。
想是我之前做了什么好事,才让这群人踏破我家的门槛都要把礼送进来。
我不愿意听这些,对外面的拜帖也就一律不理,礼物也不收的。
后来那些人见到我这般态度,也都不愿意热脸来擦冷屁股了,纷纷散去了。
唯有傲来国的那猴子坚持不懈,每日都送来拜帖,我觉着有些烦了。还是全都拒了。
拒绝了几次,隔了几日,还是又送了过来。
好像在说着:你不收是吧?行,我送到你收为止。
我心里对此人的执着多有折服,他这般锲而不舍,到底是何原因?可与我那丢失的记忆有关?
我心有疑虑,便叫人把他请了进来,带到我会客时用的偏殿去了。
他走过来时,我看他倒是生的一派风清月朗,不像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反而生出几丝如沐春风之意。他身披紫金甲,身后背着一根棍子,上面画着极其繁复的花纹,还有梵语。
这般做派,叫我实是看不太懂他这个人。
虽然原本脑海中有事先设想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也未曾想到过,他竟是端的一副陌上公子的做派。
早前便听说了傲来国的人有些
奇怪,像是土匪一般的做派,傲慢无比。可当我真正看到他的时候,却觉得其实不然。虽然确实有些傲慢的姿态,却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凶悍。
待他进来了,我便唤了人端了茶予他,请他坐在我对面,看看他是何来意。
他向我行了鞠礼,却也不坐,也不喝我这里的茶,颇有傲来国特有的直截了当、丝毫不作伪的姿态,开门见山的便道:“我听得传闻,讲您已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如此?”
我皱了皱眉,微微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反过来又问他道,“傲来家的何出此言?”
“近日来寻我,屡次递送递送拜帖,可与此事相关?”
“确是有关的。”
“与您在凡界时的姻缘有关。”
“我愿想着您断然不会忘记白月初那小子,也断然不会将那般震惊三界的情缘都忘却了。”
“可如今看来,您竟真的能将前尘往事忘的一干二净。”
我不明所以,蹙着眉,看向他。
“过往的事,我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几个片段。”
“似是梦魇一般的回忆,已经让我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你所说的情缘我更是一丝印象也没有的。”
他听到这句话,复又拱起手来,以仙界之礼朝我一辑,问我道:“那您可愿到人世间一趟?将这梦魇去除,也就我友人一命?”
我苦笑道:“我自是愿意解决这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的。只是我全身法力尽失,又如何能帮上你,救你的朋友呢?”
“您只消去一趟便知道了。纵使您没有法力也是能救他的。”
“更何况,我也没有骗您的理由。伤害您,与仙界为敌,我傲来国也是不愿的。”
“只是您若是再不去,白月初那混小子怕是就等不及了。”
我左右有些不相信的他的话,可心里面确实一团乱麻。白月初这人的名字我是有些熟悉的,当听到那人有危险的时候,心脏都好像被人扼制住了一样,无法跳动了。
那人的名字就好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深深地写在了我的记忆中,变成了一个咒语,只消念上一念,我的心便跟着一起揪紧了。
我勉强定了定心神,问他道:“何时去?”
“现在。再晚些他便等不及了。”
“好吧,那我便信你一回。”
我虽无法力,但毕竟是仙体仙身,身体里流淌着满含仙气的血液仍能驱使仙界的飞兽,载我离开仙界。
他知晓我的情况,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以至于我跟着这猴子的时候倒也还算容易,没有太困难。
他在前方腾云驾雾,我只管坐在仙兽的背上跟着他就是了。
临走时,我令其他的仙兽帮我回去告知一声我那行思宫的掌侍者和祈华,以免他们担心,又要四处寻我,为我担忧。
我只简单的说了几句,描述了今日的事情。说我有些事情要下凡一趟,也不知多久,莫要挂念,便跟那猴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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