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来生(1 / 2)
见千尘染迟迟不做反应,孟一九挑眉道:“你选谁?”
孟一九定定凝视着眼前面沉如水的雪衣之人,纤尘不染,犹如万年寒冰。
千尘染不语,目光幽寒看血染衣襟皮肉溃烂的明赫。
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孟一九轻笑出言:“引灵结界自千宁尊主陨落之后便灵力渐微,此番无你坐镇,千宁山不堪我族圣物镇魂魔猽塔一击。”
“更何况,如今仙门不过是些酒囊饭袋。”
魔塔一旦祭成,千宁山一众子弟定无力反抗,修仙修灵多为道貌岸然之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瞧着风光实则糜烂不堪,大难临头多各自逃命。
言罢,似心情不错,又呵笑了几声。
千尘染眸光微动,袖袍下握着残荒的手用力到几近碎骨,他仍旧是未动离去,也未上前一步,定滞在了原地。
如何选。
选谁?
他的阿渚,他想要好好护着。
可那天下苍生,他该守着。
“还未选好?时间所剩不多了。”孟一九邪肆勾笑,手掌之间缓缓用力,血顺指缝滑落。
“五行大阵塌陷,魔陨临世,到时任凭你也拦不了天下覆灭。”
魔塔一旦祭成,仙界焚噬塔便会因此而应毁。孟一九苦沉上千年寻得的夺石之法,焚噬塔寂灭,塔内人自重获自由。
千尘染听罢浑身一颤,一向漠然的目光,此刻竟蒙上不曾有过的浓浓杀意,直厉投向孟一九。
他竟敢。
魔殒之石一旦被夺,心怀不轨之人铸弑天绝剑出世,七域颓败无力回天,注定走向灭亡衰竭。
他竟敢以此要挟。
“咳……”明赫呕出鲜血,散染脚下焦土。
“千宁不能毁,六界也不能毁。”
“师尊,放弃我吧。”冰凉的泪珠滴落在孟一九手背,明赫费力吞吐,咳嗽喘不上气,目露坚决,不掩哀戚。
墨瞳微闪,孟一九神色复杂,悄悄松了些手上气力。
“不行。”千尘染怒目,似是责怪明赫的不争。
明赫要他如何是好,他一心护他为珍宝,可他却口口声声的让他弃下他。
千尘染谂知明赫说的无一错字。
危急关头,弃他保千宁,乃一番权衡利弊之下最理智的选择。
鲜血自指缝间啪嗒而落,浸入泥土中留下刺目血痕。
略一抬眸,赫然现眼前微微朦胧,他竟不住的湿眼落泪。
原来,寒凉如他亦有泪可流,他深藏的一颗真心如遭摒弃刀割般的绞痛。
腥血不止的翻涌,咽喉的腥甜弥漫教人作呕,明赫眼前忽暗忽明,早看不清千尘的脸。
千尘染微微启唇像想说些什么,半晌,却单发无奈之下的哀叹,轻唤一声他的名字。
阿渚。
我放不下你。
“师尊。”扣在颈上的手已改扣手臂,明赫涟渚吞血朝他咬牙嘶吼道:“我不值得!”
一声破嗓嘶喊,他已经歇斯底里。
来不及了,再不回去,真的会来不及。
三年来,他懂事了不少,已晓得为他分忧,不让他因选择而为难。
千尘染仿佛被惊醒一般遥目看他,一滴清泪从侧面滑落,终于又看清明赫带血苍白的脸庞。
俊秀依旧,满面泪痕,却一脸无畏坚决。
心口如遭千剎,他无力转身,白衣若雪,薄凉似冰。
明赫满目的蒙眬绝望,仅在模糊中定定看他,柔柔唤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师尊……”
“阿染。”
明赫忽然唤他,荡漾温柔缱眷。
雪衣静定,千尘身形一顿,步子停在原地,却不敢回头看他。
多看他一眼,他便走不了了。
而明赫却想,师尊怕是在怪他的不慎落入魔人之手,平日里偷懒不好生修习法术,陷入死境连脱身抵抗都不能。
罢了,即便最后一眼只是他的背影,也罢了。
“师尊,我心悦你。”眼泪滑落下口,苦涩不堪。
明赫看千尘染的背影好似轻微一颤,再无动静。
即便为天下人所不容,被天下人唾弃,名声狼藉,可纵使苍生不容人道不允,一切的一切,如何诅他赋予真心。
心悦。
爱慕。
千尘染知道,一直都知道。
三年朝夕相处,他再木讷无情,应读懂他眸子一腔秋水深意。
他又何尝不是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默默笑开,笑的惨绝,眼角朱砂染血与泪,愈加鲜亮夺目。
“下辈子我不再做你的弟子了。”
“你来寻我,我嫁于你,与你相伴一生。”
“可好?”
高高在上倨傲清冷的尊者可甘愿摒弃一身的荣华,编织一个谎言,完将死之人最后的一点妄想遗愿。
孟一九墨瞳微睁,惊异地看手中受到禁锢的男子,眸中流转颇带些趣味。
虽然早早知晓他们师徒情感有异,这般直接有驳伦常惊世骇俗的话,他竟就这么不遮不掩清楚的说出口来。
不似上一世遮遮掩掩,这一世不料竟如此坦率。
又是此番疑问,曾经的千尘染缄默未曾回答,却不想后来送掉的却是少年的命。
如今,重来一次,千尘染会如何答,孟一九很是好奇。
一时,他不禁眯了眯眼,瞧了明赫涟渚一眼,若有所思,一同看向那静立的一抹雪衣。
千尘染身形微动,很快消失在视线。
泪水再次决堤,耳畔清晰的传来他毫无波动的轻叹:“阿渚,我想你活着。”
我想,这辈子,也与你相伴一生。
千尘染想让他活着。
却偏偏未答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