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前尘（1 / 2）

真的，是从未改变啊。

时光仿佛回溯至许多年前，他还是那个初来千宁年幼的小小孩子，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随着千尘染看到这一处花草盛茂的美丽院落，受尽娇宠的他霸占心顿起。

现在再去回想当年他的无理取闹和刁蛮任性，宁念尘都有些忍俊不禁。

每每冒犯千尘染，只知道横行霸道，将喜欢的东西统统占为己有，倒不失一个纨绔子弟风范。

那毕竟是他的师尊，过分的顶撞有悖先长。

“师尊，我要住在这里。”年幼的他一手被他轻轻地牵着，一手雄赳赳，气昂昂的指着扁书綄莯苑的小院。

他小嘴一撇，大声嚷嚷道：“师尊，不要叫这个名字，要换个名字。”

“师尊，就叫临渚苑，好不好？”

……

宁念尘还记得当时师尊温婉淡笑着说好的样子。

还记得，千尘染抚着自己的发，满目尽是宠溺，眸中唯有他一人，轻笑着念了四个字：临尘而渚。

好名字。

那个人，曾经是那么宠他，恨不得将世间一切至宝都送到他的面前。

宁念尘很确定，若是他当初执意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费尽气力上天去取，以哄他高兴。

临渚，临渚。

临尘而诸，可是，现今他们都回不去了。

他深思着，手指轻轻抚触过室内每一样东西。

那是他亲手串好挂上去的一帘珠纱，紫檀木熏雾缭缭的桌案瑞香，一薄打宣纸，放在竹笼里的两三笔支，拢着层层薄纱的雕花木床……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也有些陌生了。

七年，不曾回到这里，似乎有着些淡淡疏离。

或许，不过是他愿意去面对过去，不愿意回想起那生离死别的悲痛经历。

也不愿意去再忆起更为久远之前的往事。每每沉浸于其中便无法呼吸。

在那七年之间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是一个苍颜华发的绝美男子，赐他名姓，曾牵着他的手，伴他游山玩水，走遍天下。

他是如此的温柔平和，即便是在面对惨绝人寰的生死之战的时候，也是处变不惊。

如古语所言，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

仿若偌大的天地之间，万物之中无一物可撼动他的心。

在梦里的时候，宁念尘竟有些羡慕，若是如此，有一颗铁石心肠不知冷暖的心，是否现在的他，就不会如此之痛。

但，若真如他般无情无意，他就不会和千尘染惺惺相惜，亦不会留下许多令人流连的过往。

男子实力强大，可无视一切险阻，他躲在他的身后倍受呵护。

但孟一九曾道，世间有人为保其亲信而过分决断，斩情断欲，落得个极惨的下场。

传闻中的岐阙帝殿就曾以一己之力斩灭世间所有的愿合，碾平月老宫，断裂红牵线，毁三生姻缘石。

无人得知，他为何要偏激至此。

梦境像是支离破碎的记忆，一块一块漂浮在眼前，所有的画面都是一闪而过，不待他仔细思量便已消弭。

但有一段，他看的异常清楚。

“九容，告诉我，是谁伤了你。”男子莞尔轻笑绝美，伸手轻抚他三千青丝，低声细语，唤他九容，而他当时并非九容，对此称呼他甚至闻所未闻。

他虽不能将男子的相貌看个真切，却能受到那发自肺腑的温柔体贴。

男子抬手轻拂他的面庞，双眸顿的冷然：“谁，让你这么痛。”

他抬起眸子，怔愣地看着男子的面庞滑落一颗晶莹的泪滴。

“我已殇，你莫再重蹈覆辙。忘了，便忘了罢。”

原来，那个人，是有心的。

不知道尘封在寒冰之下的心脏，是为谁将寒冰融化，再次焕发生机，蓬勃跳动。

又是为谁，情爱尽失，前尘忘尽，散去一身修为，堕入轮回，深陷红尘往复，只为永不与一人相见成殇。

“你忘了，帝殿他原本并非苍颜华发。”他原本也是三千青丝如瀑，笑颜如花。

莫劫。

是的，那站在男子身边侧身冷眼望他的人是莫劫。

他一身玄衣，面上不见血色，立于男子身旁，望着手掌心墨色碎石的一双明眸写满悲凉，包含了沧桑。

“你忘了，你什么都忘了……”

“可你唯独，忘不了他。是我，没能护好你，也没能护好他。”

“九容，去吧。去忘川，去冥界河畔，去尘世找回他。莫怕，我与你终有再见的一日。我，在奈何桥畔，待尔归。”

莫劫瞬得不见了，男子也毅然转身离去，独独留下他，迷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对于远古的记忆过于清晰，不完全是听他人所言而自己幻化。

那一份回忆好似是本就在他脑海存在一般，不过是被封印在了阴暗深处。

如今因某种契机，如屏障的封印出现裂痕，旧忆如细水一般丝丝流出。他想起的越多，心便愈寒上几分。

待他再睁眼时，入眼的便是一片疮痍，触目惊心。

他未死，可在千尘染的心中，他早已尸骨无存，魂归忘川。

不过是个莫名其妙的噩梦罢了。何必去当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