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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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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豆明白他的意图,飞快地看向他。

工作人员也正抬头看着她,表情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但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肯定在嘀咕‘小屁孩和我来这招?’之类的台词。

汤豆很不情愿“素丽。”

“生父姓名”

……“汤白龙”

她不得不回答。

她一直觉得爸爸的名字很好听。很威风,可也不会显得粗鲁。你想想,要是叫汤老虎,威风是有,也太那个了,对吧。把别的动物安上去,也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所以她觉得爸爸的名字实在太巧妙了。不像她的名字,普普通通一点也不精心,是一个普通人的名字。但爸爸说,做个普通人才是最好的。

“大灾难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汤豆注意到工作人员的眼神,她很难明白对方眼中的是什么情绪“做脑科医生的。”

汤家可以算是杏林世家,住古了说,出过很多的大夫,解放后高考恢复代代都是学医,她爸爸很小就被送出国读医科,他常常跟汤豆说,‘脑’是人类最神奇的部位,很多人对自己能做到什么,一无所知。

“家里还有些什么亲戚?”

“王石安有一个女儿叫王叶子,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永昭已经去世了,小儿子叫王明亮。”

“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有哪些?父母有兄弟姐妹吗?”

血缘关系?她和妈妈到13区之后,没有遇到过任何亲戚。

“外婆外公爷爷奶奶都过世得早。灾前就没在了。妈妈是独生女,那边的亲戚很早就没有往来,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爸爸那边本来就亲戚少,我爸只有个妹妹,我叫二叔的。”以前大伯去接她下学,学校的同学都笑话她乱叫,明明是应该叫姑姑。可汤家就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似乎并不难接受这个别扭的称呼“二叔叫什么名字?还有联系吗?”

“叫汤白鹤。灾时就不见了。”二叔的名字也真好听,汤豆暗暗感叹,全家就自己名字最难听。

“灾时什么时候失联的?后来有去寻找过吗?”

这重要吗?汤豆看向工作人员,对方虽然想做出常规询问并不重要的样子,但眼睛要比之前问那些问题的时候有神得多。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不见的了。灾时爸爸妈妈把我关在地下室里面,我问二叔什么时候来看我,妈妈说等方便一些的时候二叔就会来,但一直没有来。后来到了13区,我问妈妈,妈妈说二叔不在了。” 妈妈那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很生气,汤豆也很生气,扯着嗓门喊着说不想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再也不喜欢妈妈了,要去找二叔,要和二叔住在道观里做小道士,当时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根本不是不在了,就是妈妈太生气,故意那么说的。二叔只是找不着了——汤豆一直是这样坚信的。只是找不着了而已。本来二叔就会时不时几个月不见踪影,这次只是时间长点,并不奇怪。

工作人员显然不这样想。他略为失望,飞快地瞟了一眼玻璃墙,很快就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表情,翻动档案里的资料,拿出一张图片摆到汤豆面前。

图像非常模糊的勉强能看到清她提着灯站在图片的中间,正抬头看向镜头的侧边,背影是一些人影因为正在运动,带着残影,又有点像信息被干扰后导致的。

那些人是B14的队员。她不记得有人给她拍过这样的照片,但看角度,她头向上,视线聚焦在镜头右侧偏上处,感觉那时候自己应该是在跟诸世凉说话。

她记得每个队员肩膀上都有一个小型装置,那应该是录像设置,而且大头也提过所有行动都在记录中不要乱说话。

“这个东西,是你自己的吗?”工作人员指指她手上的灯。但汤豆看着他,却明白,他明明就知道,这个东西是哪来的。他只是故意这么问。

她一下紧张起来,全身紧绷,像遇到危险的小野兽“这是我的!是我爸爸留给我的,这是汤家的东西!诸世凉说了,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没用。你如果要求我交出来,一点道理也没有!我是不会给的!”一口气都不带喘,声音又大又响亮,就好像这样能叫她多一些底气“我不会交给任何人!并且,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说话了!”她紧紧地闭上嘴。好像这样就能表达自己坚定的、不可侵犯的立场。

“请你稍安勿躁。我现在只是根据规定对你个人情况做全面的了解,不会侵犯你的任何个人财产,也请你镇定一些。其实如果这件东西对全人类是有益的话,不论对你来说,还是对你的家人来说,都是很好的消息,灾难很快就能完全结束,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听上去很让人心情,但汤豆却在想,这根本不是真的。

如果灯这么有用,不可能一直装在一个二胡盒子里,和其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样,堆砌在六十平狭小的空间中。痛恨灾难的妈妈首先就不可能隐瞒到现在。政府再无能,也不会就这样轻易让母女两个拿着。毕竟进入13区的时候,都是做了人口登记的,政府真想拿回来,不会找不到人。

所以,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放弃这盏灯。可为什么呢?

工作人员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如果它只是放在你手中,也许根本发挥不到它应有的作用,反而让大型专业的机构也失去了研究的……”

汤豆很想大声地反驳他,但这时候他声音突然停顿,侧头不知道在听什么,随后伸手按了按耳朵里不起眼的耳塞,起身离开了问询室。

过了很久,工作人员都没有回来,汤豆跑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外面没有任何响动。

她又跑到玻璃墙边,把耳朵贴上去,想在上面找到传声相对较好的地方,不可成功之后拿手遮着光,趴在玻璃上想试试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虽然折腾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不肯放弃。

观察室里,缩在角落努力想在两位大佬的激烈争吵隐形的工作人员,端起那杯已经放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被挤在玻璃屏上的人脸惊得一口咖啡呛在喉咙。

在他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两个大佬终于停下了争执,齐齐看向那张到处蠕动企图找到最佳方位的肉饼脸……

诸世凉揉了揉额角。站在他对面的青年,面目冷肃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领口露出半截可怖的巨大伤痕,虽然只露出这么一点,但见微知著,这伤痕肯定像把他整个人都劈开了似的那么庞大。于是哪怕胸章排满了制服的左半边,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可笑或累赘。只让人心惊。

“既然我们无法达成一致,那就让她自己来做决定。”他转身向门外去,走到门口停下来,向工作人员示意。

工作人员连忙退到一边跑去打开控制台上的投影设备。

诸世凉想拦他,但没能拦住。

青年进入问询室时,汤豆已经飞快地离开玻璃墙,跑回桌前坐好。

她小心地打量青年。嘴里顾做顽强“我不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他说的话都骗小孩的!我不是小孩了。”

青年的视线短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在他的示意下,室内的灯光缓缓暗下去,原本的玻璃墙,像银幕一样亮起来。在短暂地蓝屏之后,一段颠簸并不清晰的影像跃然其上。

那是夜晚拍摄的,许多穿着道袍、僧衣的人影在大瓦数探照灯的照射下四处穿行,紧张地布置着什么东西。

和尚们都是一样的光头,汤豆分辨不出来什么,但道士们头上戴着不同的冠,应该是不同的派系,她听二叔讲过的。可因为没有声音,也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但很快,就有人下命关闭了探照灯,连人员手上的灯具,头顶的射灯,火把,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后世界沦陷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接下来,她发现,在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

站在不远处排列成矩形的法器们的中间。随着法器的震动越来越大,这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她背对着这边,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戴着玉冠,正在向前奔跑,但动作非常的缓慢,头顶的玉冠崩坏,头发散开飞扬起伏,也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海水中似的。

在人影回头的瞬间,汤豆猛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屏幕。

一开始只是少少的一点侧脸,但最终她停下来,完全回过了头。

那是汤白鹤!!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是那么美丽惊人。那是她最最好看的二叔!

而此时她的表情惊愕,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能置信的事情发生,双手飞快地比划着什么,嘴唇开合着,语速非常快,最后奋力地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向外抛来。随后一切都熄灭了,影像消失了,探照灯又亮了起来。

“你看到的,是大招魂阵,可以重现一个人离世前的景象。”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在大灾难发生前一天,发现事情有异的是清水古观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但汤白鹤相信,她观内弟子不多,派往各处分别传信之后,给我留了消息,便只身前住清水观,之后没有再回来。我与其它道士们汇合,前住清水观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青年站在桌边,并没有坐下,一只手扶着椅背。

画面切换着两张并排的照片,一张是青山绿水间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有个像乞丐一样的老头,带着个像乞丐一样的小孩,在道观前的禾场上晒玉米。

另一张,一切山景与之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少了的是道观所在那一整座山。像是被什么整个铲平了似的。在这个切面的最中间,雕花提杆的灯静静地歪倒在地上。

“这个灯经过很多的检测,每次的结果都令人失望,它只是普通的灯而已,灯油也只是普通的灯油。拿灯的汤家人能看到渗入物,但仅此之外并无别的作用。你爸爸也主动参与了很多的身体检查,但没有任何结果。于是最终我们把灯归还给了你爸爸,整个项目也结束了,之后重心转移到另一个方向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他声音醇厚没有感情:“就像你所想的那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东西毫无用处。”他看向汤豆“但我不信。”

“我看过很多次这段录像,从她抛灯的动作,说明她离安全地点并不远,那么她本来是可以逃跑的,但她没有,却向另一个方向奔跑,并把灯抛出来。汤白鹤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话:“她的死应该更有价值。”声音黯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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