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2 / 2）

鬼车直直地看着他：“让你喊爷爷，听不懂吗？我不知长了你多少岁，还喊哥哥？成何体统。”

宫姀撇了撇嘴，不屑道：“还体统，瞅瞅你那倚老卖老的德行。白皎皎你别理他，这老不尊的就是只九头鸟，早先被人族误认为是能给他们带去祥瑞的九凤神鸟，供奉了近千年。结果这家伙憋不住毛病呀，偷偷吸食小孩儿的精气，给人族抓了个鸟赃并获，从此打回原形堕下神坛。唯独这装腔作势的毛病改不回去了，见人就喜欢装大爷。”

“大小姐，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吧？”鬼车放下筷子，揣着手徐徐道，“首先，是人族总将我们九头鸟错认成九凤，他们犯的错难不成还要怪我们吗？我们生来就喜欢吸食活物的精气，小孩的精气又尤为鲜美，那也怪不得我们啊。人族吃鱼还知道赶嫩的挑呢，吃完了他们会对鱼说声抱歉吗？其次，我这年岁，让这小子喊我声爷爷于情于理都不算过分吧，怎么就是倚老卖老装大爷了？”

“哎哟，这叨叨劲儿。”宫姀揉了揉耳朵，甘拜下风，“大爷，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提这茬。”

鬼车依旧一本正经道：“哎，你叫我大爷干什么，这不又乱了套吗？真要说起来，我指不定还得喊你一声奶——”

“住嘴！”宫姀忽然尖声喊道，随即本能地瞟了幽篁一眼，尴尬地笑了笑，“你看你，吃饭的时候哪儿那么多话呢？影响我幽篁哥哥的食欲。”

幽篁：“……”

白皎皎夹在中间看戏，第一次知道原来妖族斗嘴也会沾染着一股子人味儿，一时哭笑不得。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封清忽然抬起手，在白皎皎的碗里撒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白皎皎低头看去，见那些小光点混进饭菜里，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头看向封清，不解道：“这是？”

“佐料。”封清咽下最后一口菜，放下碗筷道，“封府没有厨娘，灵将轮番下厨，手艺也参差不齐。譬如今天的，就很惨不忍睹。”

宫姀适时插嘴道：“沿洄先生，我听见了哦？”

封清恍若未闻，接着道：“遇到饭菜不合口味时，可用灵力改善。我方才一时忘了你没有灵力，下次需要的话，记得提醒我。”

白皎皎点点头，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所谓民以食为天，人族即便是穷得揭不开锅的百姓，也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给稀粥馒头配碟开胃的咸菜。更不用说白家和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他白皎皎和封清，哪个不是被好吃好喝伺候着长大？一日三餐，午点宵夜，哪样不是随叫随到，想吃什么让厨娘做什么，嫌辣了嫌淡了立刻回锅，可以说从来没让嘴里那块肉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现在，偌大一个封府，整个昭凉百姓都尊重敬爱的岁神转世，却被逼得连厨娘也不敢请一个，吃个饭还得祭出灵力欺骗一下味觉。这十几年来，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封清变得这般疑三惑四呢。

一餐不咸不淡的晚饭和着宫姀和鬼车喋喋不休的拌嘴声结束了。白皎皎和封清各自揣着心事，谁都没有多话。

二人无言地回了封清的居室，接连打来热水，在屏风后的隔间里依次沐浴。

白皎皎看着手腕与脚腕处仍旧保留着的焦黑痕迹，胡思乱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在水中揉搓得皮肤开始泛疼也没能洗掉分毫。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擦干身子，穿上封清为他备好的干净中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好像是在封清的居室内，和他接连共用一个浴桶洗的澡？

白皎皎呆立在原地，一时懵了。

封清这宅院看起来又空又大，总不会连间厢房也腾不出来给自己单独住吧？

白皎皎系好衣带，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眼已经半卧在榻上的封清，试探道：“阿清，我今晚睡哪儿啊？”

封清微微合着眼，听见询问并未起身，而是屈起手指敲了敲床榻靠着的那面墙。

白皎皎纳闷地走过去：“什么意思？隔壁有房间？”

封清直到他的脚步走到床边，这才轻轻抬眸，昏黄的烛光笼在他不苟言笑的轮廓上，平白添了一抹柔和的虚影。他伸手捉住白皎皎的左手手背，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迅速地画了什么，这才侧开身子，道：“好了，过去吧。”

白皎皎看着封清腾出来的半边床榻，还是明白不过来：“过去……去哪？”

封清微微蹙眉，干脆伸手拉着白皎皎的胳膊用力一拽，狠狠将他甩向了那面墙。白皎皎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去，双手本能地挡在脸前，却在接触到墙面的瞬间一下子穿了过去。

“哎哟！”白皎皎闭眼摔得一个翻滚，却并未像预想中那样疼痛，垫在身体下面的东西反而软绵绵的。

他睁眼一瞧，发现自己竟是摔进了一处狭小的结界里，而这结界中摆放的，仅有一张与封清睡的一模一样的床榻。从结界看向外界，能看出两张床榻间的这堵墙上开了一道半圆的口子，能透光，也能透过空气。若是他与封清同时躺下来，基本和同床共枕没有太大差别。

“这是什么情况……”白皎皎探过身子去问封清，殊不知从封清的角度来看，正好是洁白的墙面上冒着一颗人头。

封清无语地将他的脑袋拍了回去，一面躺**子，一面不容置喙地道：“今天开始，这墙里面就是你的卧房。外人看不见，也无法进入，绝对安全。”

白皎皎瞪大了眼睛：“卧房？这分明只有一张床啊！阿清，这也太——”

“好了。”封清手指轻轻一弹，熄灭了蜡烛，“天色已晚，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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