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玺（2 / 2）

原本紧紧闭着眼睛的阴熙突然淡淡扯起嘴角，轻轻睁开了眼睛，从方才一直没有流泪的良人楼楼主此刻无声的流着眼泪，泪水浸湿她的头发，流到受伤的伤口上，泪水盐渍的她心里都发疼。

段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不知道说什么，出于下意识的，她抬手，轻轻擦拭掉阴熙眼角的眼泪：“你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们在一起。”

段青将左手递到阴熙面前，右手狠狠折断她胸口的箭羽，飞快的拔出断箭，阴熙疼得咬牙，却没有咬段青的胳膊。段青飞快的除去自己还算干净的外衣，想要解去阴熙破破烂烂的月色锦服，为她处理伤口。

脱下阴熙外衣的时候，段青看到阴熙裸露出来的肌肤，瓷净的皮肤上有很多淤痕，有的是新的，有的是陈年的旧痕，这样的伤痕刺伤了段青的眼睛，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不敢把她的外袍全部除去。

“我早就脏了。”阴熙的声音很嘶哑。

段青咬牙，飞快的除去她的外袍，将她心口上的血窟窿擦拭干净，每一次触碰，她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被烈火烹蚀。做好这一切，为她披上干净的外衣，段青才觉得自己回了魂。

她看着阴熙，觉得自己卑劣，更觉得自己不堪。阴熙脸色仍旧发白，但已然不再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出汗而整个人都脱水，看上去十分虚弱。

整个水阁再次陷入死寂，眼看着原本黑暗的河面上突然亮起了点点灯光，阴熙轻微的笑了笑，头也不回的盯着那些光，像是叹息：“他们来了。”

鬼影缓缓浮了出来，她飘在段青和阴熙的中间，声音有些苍凉：“你原本可以好好的活，既然想要报复为什么不做的干脆狠绝些？心有良善，可就辜负我救你的那条命了。”

阴熙看着那团黑雾，眼里没有光：“君上救我，不过是拿我当做筹码而已。”

黑雾在阴熙面前转动，竟然发出了淡淡的轻蔑的笑声：“你让这些人入幻，是想叫他们愧疚还是说，你不舍得自己的情郎受苦？女子，万不该如你这般卑微。”

原本还算平静的段青听到这句话时额上青筋跳动，狠狠攥起拳，隐忍不发。

阴熙无畏一笑，眼里什么表情都没有，半分心碎或是绝望都没有，在她的脸上，早就没有求生的欲望。

段青走到阴熙面前，站在她面前，用最艰难的语气说道：“我一定会让他和你在一起。”这句话她先前说过一次，现在她又斩钉截铁的再次重复一遍。

阴熙没有看她：“你以为，我爱他至死？”

段青沉默，半晌，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阴熙的头发。她瘦削而普通的眉目里染着很少见的认真神色：“我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阴熙回头看她，眼睛里突然有了玩弄的光：“我若活着，还能抵消你心里的负罪感，毕竟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我那样待你。”她的话狠的像刀子，“小狸，你若再狠些，便不会来此了。抱歉，今日你若要救我，怕是不能善终了。”

段青的脸色突然像是抽去了血色，鬼影冰冷至极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

“她给你递了紫金花帖，让你同入幻境，为的就是要让你也受焚心之痛。你以为她在设计旁人，焉知她不在设计你？祸起萧墙，虽说场意外的绞杀，但对她而言，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段青，她已经准备求死，你救不了她。”鬼影的声音再次响起。

阴熙始终笑着看着段青和那团鬼影，脸上的眼泪也像是冰冷的面具。

段青的心口起伏不定，她突然笑了一声，至此，已是她能做的最没有尊严的事。真是好计策啊，算准了她一定会来芙蓉阁，亦算准了她一定会同入幻境，阴熙算的，是她卑劣的灵魂里仅剩的那么一点点良知。

让柯意痛不欲生，让自己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唯有一个项凡晟，不知真相的活着......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也是，从前，她就那么喜欢他，自己，终究算不上什么。

鬼影在段青心神最为松动的时候突然窜了进去，占据了段青的主体。阴熙像是屏住了一口气，现在终于能把它吐出来一样。她看着段青，一行眼泪淌下来。

“段青”冷冷的看着阴熙，毫无怜悯之色：“要不是我控制着她，怕是宴会开席前，柯意打你那一巴掌时，她就会上前扭断柯意的脖子。这两百年，她也算是真心悔过，做了许多蠢事，一直护着你。”

阴熙看着湖面上越来越亮的光，闭着眼睛，想着她这一辈子最最开心的时刻。水波一直荡漾着，就像小狸放花灯时候的样子。

那时，是谁说过，要平安喜乐？

阴熙不想再睁开眼睛，至此，连睁眼她都觉得疲倦。偏偏意识还清醒至极，提醒着她，自己这一生真的是无用至极，荒唐透顶。

填了自己半词的人，最终没有成为、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