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谨瞻(2 / 2)
没料到谢诚如此直白,赵恭显然语塞。
而恰好是这“没什么不可说”的态度,凉夏暖冬,暗处的祝山和祁会昭,以及眼前的赵恭,才放下心来,并暗自决定时不时提醒一下王应织。
谢诚说是那么说的,心里却有个结。
到晚上,他抚着抽屉里的针线,难得的没看书,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手出神。
他有些不解,自己那日是为何起了兴,想要亲自为王应织缝制冠帽的呢?
许久,他终是想出个好缘由来——自己身为他半个师父,半个兄长,又是以后他要效忠的人,替他缝个帽子,有何不可?
如此一想,他笑笑,回到床上。
摇曳的烛火下,谢诚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解开衣襟,胸前竟是刺目的片片伤痕,自枕下拿出一铁盒,里面盛着的是半块腻得有些油的膏体。
谢诚没有迟疑,并拢四指,挖了膏体抹上去,看得出那些伤痕并不新鲜,但谢诚仍表情痛苦,似是很疼。
他的手居然开始有些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这膏状物抹散了,倒没有一开始看起来那么油腻,此刻,他又拿出一根细棍来,棍子一头缠着布坨,蘸了膏体,谢诚动作熟练地反手抹在背后。
后背上更是触目惊心。
两条交叉的鞭痕自肩膀到腰际,数十条伤痕把背脊占满,不留一寸地。
把背部涂满后,胸前的膏体竟已凝固,谢诚收拾好,就这么趴在床上睡了,右腿耷在床外,现在已经换下了木板,白布裹着。
一切都极静,然而只要有心,站在庭院里抬头看看,就会发现,那星星们正在说着悄悄话,恍惚能听见细密的声音传来。
三月十二,黄昏。
谢诚日落时分就到了,看见王应织一副被礼数摧残得不行的样子,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王应织本没精打采,这却登时就是一竖眉瞪眼,说:“诚公,明天可是我成年礼,往后我就是大男人了,你就别老是还把我当小孩儿吧?”
谢诚笑得温婉,敷衍着说好,去寻茴香了。
茴香是王应织唯一的亲妹妹,作为有司需替他托盘,跟随其左右。
找到茴香,那孩子也是想念谢诚得紧,一个虎扑就要抱住他。
“别别别,二丫头!”谢诚赶紧制住她,“你可是已经十三了,大姑娘像这样随随便便的,以后可没人敢娶。”
茴香不以为然,扯乎着谢诚的袖子,同他讲新认识的小朋友。
宗庙镀染了接近陨灭的日光,东边悄悄爬上了夜的暗沉,今晚应该是无风的,像昨天一样能看到星星。
庙里,众长者商量出以卯初开始布置,辰时唤王应织入场,无异议后,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定字。
王禄安是有字的,但固执地不肯用,一众长辈对此不免生气,现在王应织要取字,就生了些矛盾。
最年长,以干爷爷为代表的那一辈说:“王禄安字‘安国’,这不就逆了祖训送了命,所以王应织叫‘孟美’或者‘谷满’一类平实的是最好。”
二伯那一辈不肯,说国难当头,应该取“伯忠”“子义”这种。
一阵争吵下来,年轻人的还是服了软。
最后定为“谷满”。
谢诚一直没发声,等安静了,一人象征性地问了他的意见。
他抬眼,扫视众人,一圈看下来,那些人竟看不出他的悲喜,分明谢诚是笑着的。
“依我看,”谢诚说,“字为一人毕生所求之物,我既为应织好友,在这里不妨说了,他有心去一争朝堂上位,又并不留恋田园,‘谷满’一字实在不好。”
众人震惊。
“那你觉得……”另有一人不自觉地问。
“我以为,不如字‘谨瞻’,”谢诚不顾旁人欲图打断的表情,继续道,“此一‘谨’,是谓其应谨言慎行,又含其前程似锦。此一‘瞻’则述其眼界开阔,‘谨瞻’不可不合应织心意,亦比之‘谷满’,甚佳。”
本来只是意思意思,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问出问题那人此刻满是歉意和愤懑。
即便谢诚是王应织的好友,也貌似有那么点文人气息,但长辈在前,这样说话自是讨得大家不高兴。
干爷爷憋了一口气在胸口,还是尽量平静地道:“绕是如此,也不该忘了本。阁下与应织乃至交,想必不会糊弄我们,可……‘谨瞻’实在是不合规矩。阁下方才所说确为我们不知之事,这样吧,大家再想想,取字乃大事,不可鲁莽。”
谢诚又是一笑,带了点滴意味不明的感觉。
最终,定下来,为“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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