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似是故人来(一)(1 / 2)
“哗哗”声里,那条长河的河水漫了上来。粘稠的灰色河水闪着光,浮上来很多块状物,软软的像是动物的肢体骨肉,有一个无脸人持着一把硕大的刀和一柄小小的刀片,刀上有锯齿,刀片薄薄的,都反射着冰寒的光芒。
无脸人平坦一片的脸上,凹凸起伏,平静而狰狞,手里的刀锋交错,发出锋锐的嘶鸣。弯**来,如同多年前割开了他的肌肤那般,将刀和刀片刺入河面。
一阵奇痒自肌肤上蔓延开去,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沿着背脊一路向下,直奔那隐秘之处。有一只毒蛇一样的手游走于全身,渐趋靠近那处地方。
“不要……”
冬日的夜里,罗郁从床上豁然坐起,冷汗涔涔地冒了一身。床头的油灯不知为什么,竟然灭了。
他下意识颤着手去取打火石,不小心竟将床头一个木匣子打翻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他僵住了不能动,在黑暗中保持在那个姿势。
“怎么了?怎么了?”
朱七披着袄子,摸黑进来,在黑暗中问道。
“朱七……”罗郁迟疑地开口,惶恐的语音一下子泄露了他此时的窘境。
“哦,”朱七一下子会意过来,脚步极重地走过来,叫着他名字不满地道,“罗郁,我早说了你别喝那么多汤,你偏不信,大半夜乒乒乓乓地好吓人知道么?”
他摸索着点了灯,将地上的木匣子捡起来放在床头。
微弱昏黄的灯光下,罗郁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团着被褥,紧紧攥着被角,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茫然而怔忡的目光落在朱七身上,焦点渐渐凝聚,慢慢地看清楚了他,开始有了些舒缓活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朱七瞥了他一眼,搓着手呵呵气,问道:“怎样,是怕鬼还是怕黑,想要我陪你去茅厕?”
罗郁扯动嘴角,木着脸骂:“快滚!”
朱七哈哈哈笑了几声,趿拉着鞋跑出去了。
罗郁呆了片刻,从木匣子里取了一片叶子,含在口中,缓缓躺下,将被子拉好,睁着眼盯着油灯的光,躺到了天亮。
他和朱七合买的这处小院子,位于城西最偏的角落,没有左邻右舍,院子不远处是一个垃圾场,时常焚烧垃圾,味道极重,堆满了许多烧不掉的瓷器。这里就算白日都没什么人来,罗郁觉得很是安心,他和朱七做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实在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们。
朱七今年三十岁,据他自己说是吕县人,排行第七,是老幺,顺平十年家乡发洪水,整个乡的人都死绝了,就剩下他一人。他一直对自己的师门讳莫如深,罗郁也是如此。
他们相识于六年前的一个深冬夜里。那时候朱七还住在城郊一处人烟罕至的河谷木屋里。那一天夜里,朱七正要睡下,闻听院中有动静,出去看时,只见寒凉的月光下,雪地里躺着一个紧闭双目的少年,未着片缕,只盖了一块薄巾,双手手腕之下血肉皆无,只见白骨。
朱七收留了罗郁之后没多久就搬到了城里,城郊虽说僻静,但是没有药铺,治伤着实有些不太方便。他一直觉得城里这处破小院子不如乡下木屋,但住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朱七写得一手好字,日常替衙门里抄抄公文,也去街面上摆摆字画摊。罗郁一直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朱七老是笑他整个人废了,见不了光,罗郁懒洋洋地不跟他计较。
天很快就亮了,罗郁又躺了很久,等到朱七也不得不起来,做了早点,将锅敲得铛铛响,他才慢吞吞地起来,梳洗一番,坐去桌子前吃饭。
朱七看着他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将面片汤碗砰地一下砸到他跟前,汤水都溅了一桌。
“罗郁,你每天吃我的,喝我的,连衣服都我洗,半夜撒尿还要叫我给你点灯,”朱七一面数落一面咚地一声坐下,哧溜溜地喝汤,“你这大少爷的毛病啥时候能改?哦,对了,碗也还是我刷——”
说着掰了半块馍馍,剩下半块丢到他碗边,“我成了你仆人了。”
罗郁眨一眨眼,“你这仆人工钱很高,拿了主人所有的银子,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七一滞,手里的竹筷指了指他,气道:“你要扯那个就没有意思了,我帮你接单,帮你谈价钱,帮你算账,收钱,催尾款,哪一个不是卖命掉脑袋的勾当?我还帮你到处买药,还有,帮你打扫房间,所有事我都帮你做了……”
罗郁又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对,所以你拿走我的所有卖命钱,我不怪你。”
朱七将筷子拍在桌上,“说得好像我没有卖命似的。我们说好了的,家里的事一人一天,你次次不做,次次装生病,这也罢了,你还不让我喝粥。”
“好,今晚我早点回来,我下厨,做粥给你喝。”罗郁被他啰嗦得烦了,将筷子也丢了,“不吃了,顿顿萝卜丝面片汤,嘴里要淡出鸟来。”
说完大步回了房,取了朱七早给他备好的一份信笺揣怀里,出来时,朱七已经端了碗出来,一面哧溜喝汤一面笑嘻嘻地,“药吃了没?”
罗郁早对他这一套翻脸如翻书的德行见怪不怪,随意点了点头,“吃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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