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行】疯狂世界（2 / 2）

袁梦琪脸上写满了疑问，腾地站起，几乎是在考场上喊了起来：“老师你有没有仔细看她的课桌！”

老师不愉地看着她，说：“你再喧闹就出去！”

便在此时，戏剧性的一刻发生了。坐在袁梦琪前面的几个同学发现了什么，开始指指点点。

“你们吵什么！都安静！”老师一边叫着，一边走向袁梦琪坐的背着她的课桌。

他从里面取出一小团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袁梦琪意识到了什么，冲向林茫：“你他妈！”

新闻总是越传越快。中午的时候，就听到了广播里对袁梦琪的处分通知。

放学的时候我遇到林茫，主动提出和她一起走。走到半路的时候，我说：“是你做的吧，小抄的事情。”

“哦？何以见得？”

“首先，她没有必要揭发你从而使自己引起关注，有风险。其次，考场到昨天为止都是别人的教室，她不可能在此之前就放小抄，而她今天进考场后一直在跟你说话。而你，是今天第一个到考场的。”

“可是又不是我逼她来揭发我的。”

我正想说话，她马上又说：“我只是试探她一下，她果然就急着要看我落马。”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她笑了，说：“我曾经也这么以为。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以前一起穿过同一条花裙子，一起上双语课，做了很多年的同学，我理所当然把她当成我的朋友。几个月前我和启蒙冷战的时候，他说了一些让我感觉奇怪的话，后来我发现这里面和袁梦琪脱不了干系。一直到前几天我……那个的时候，在厕所隔间里待了很久，她走进来和别人聊天，我听到了一些我从未在她那里听过的话……所以我有一天故意在她面前说‘数学好难’之类的话，又装作瞒着她做小抄。考试的时候，我一直希望着她不要有任何举动，希望是我想多了……可终究她辜负了我。”

我们陷入一阵沉默，她说：“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吗？心里想着‘原来林茫是这么可怕的人’吗？”她顿了顿：“包行天，我就是这样的人，就像大仲马说的，‘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我会真心对人好，但也绝不忍受别人的恶意。”

“启蒙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喂，我们□□都快要一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见外？对我来说，你不只是启蒙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

严格说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和启蒙相识得太早也太久，类似的话早已不言自明。没有想过还会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啊，对了，寒假的时候我们再出来聚一次吧，我觉得阿凉最近状态有点不好。”

“嗯，到时候再说吧。”

放寒假前期末成绩出来，启蒙终于回到班级第一，重现笑颜。

临近春节的时候，有一天在去启蒙家的路上。寒意渐深。路过一家运动服装店，听到里面放的歌正是《疯狂世界》，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倒影中，我看到宋凉的身影。她从一家药店里空手走出，即使隔过一条街也能看出她的无精打采。脑中闪过林茫说过的话，我急忙走进药店。柜台里的阿姨正在用微型电视机看节目。

“请问，刚才走出来的那个女生来买什么了？”

阿姨说：“这不好跟你讲的。”

“她是我的朋友，而且她有自闭症，刚治好没多久，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得起吗？”

她看了看我，说：“那个小姑娘来买安眠药，我说她未成年，要和她家长一起来，她就一声不响走了……”

很多不好的念头慢慢涌现。

我狂奔出药店，四处寻找宋凉。等我来到那座大桥的时候，她站在栏杆外，对着河水发呆。在我走过去的当时，她一只脚踏了上去。

一切都预中。

我奋力把她抱下来，不带半分犹豫。

她看到我格外震惊，又注意到我身上的擦伤，显得十分愧疚。她扶着我站起来，沉默不语。

“你真的想死吗？你想死你早就可以死，可你让我们期待你这么久，期待你终于可以走出阴霾，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你在这种时候又想死了吗？”

她这一次毫不避开我的眼光，说：“我比你们想象得都要坏，我没有理由活着。茫茫和启蒙也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怎么和茫茫认识的？那个时候茫茫和我堂哥在谈恋爱，有一个晚上，我哥哥去见茫茫的时候出车祸死了，后来茫茫就来找我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哥哥是因为我才死的，是我在那个时候纠缠他，不让他去见茫茫，所以他才出了意外……可是后来看到茫茫她对我这么好，我就一直没说，每次她越对我好，我心里就越不安。我以为她慢慢就会淡忘哥哥，但是一年多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欠她的真相，欠她的道歉，就去告诉她啊。你死了，就不是逃避责任了吗？”

“我说了，她就不会再原谅我了。”

“你知道茫茫说过什么吗？‘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那么你爱她吗？”

那一天，我送阿凉回家。她妈妈正坐在裁缝铺里和别人聊天，我问了声好就走了。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忽然之间，我感觉到有什么已经在发生改变。对于启蒙的朋友，茫茫，阿凉，我已经介入了那么深。她们的内心世界，爱，恨，恐惧，期许，不知不觉间我已走进。

也许了解一个人更多，并不是不好的事吧。

同样，对于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我想我也正在了解得越来越多。

送完阿凉回去的路上，街旁停着一辆轿车，在便利店外短暂停留。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没多久，车的主人从便利店里出来，回到驾驶座。然后他抱了抱身边副驾驶座的人。

妈妈。和那个斯文的医生。他们亲吻了。

耳畔又响起《疯狂世界》。

了解得越多，才越知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疯狂的。

2014.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