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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启蒙】秘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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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说:“这话得我问你啊。你还好吧?今天林茫没来。”

“嗯,我注意到了。”

“不是她不愿意来,是我压根没告诉她。”

我侧目,说:“为什么? ”

“蒙太奇,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两年前,就是二〇一二年的国庆节的时候,那会儿我也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你知道来的都有谁吗?除了林茫,还有周兆云跟李正述。这几个人,哈,凑在一起都够演部剧了。就缺你。”

我不语。

她继续说:“那回,我没想到李正述发了酒疯……倒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他发了脾气了。我高中三年都没见他这么发过脾气。他是和林茫和周兆云闹,关于你。李正述啊,他忘不掉你。”

我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而问她:“蔡素雅,凭你的观察,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蔡素雅笑了,说:“哟,这秀恩爱的……又说,凭良心讲,你觉得李正述是那种能随意被别人打动的人吗?这样的话我告白一百次,他也总会心动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得告诉你,我觉得李正述他吧,老哩八早就挺喜欢你的。你记得高二春游去溪口吗?那是后来我一个男朋友跟我说的,他就是当时和你一个班的,你们春游住一个房间。他跟我说,那个晚上,大概快两点钟了,你才回来。而且,是被李正述背着进来的。李正述满头的大汗,放下你就走了。所以吧,后来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们真的不奇怪,反而还觉得,啊,终于是这样。”

上海的冷风并没有让蔡素雅学会适时闭嘴。她叽里呱啦讲了一路,我甚至觉得后来司机师傅都能对我的往事如数家珍了。所以把蔡素雅送到了财大研究生宿舍后,我果断地换了辆车。师傅问我去哪儿。我翻出几天前蔡素雅给我的地址,说:“去这儿。”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忧愁。高二最后的日子,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不能真诚对待。

茫茫似乎警惕着我,小心翼翼。她闭口不提张淳宇,也没再提过T大夏令营。

顾清越来越冷静。她依旧和我们一起玩,却没有那么多的心事吐露。

李正述一如既往地做好每一件事,心思深沉得教人看不透。

而我,每一天都在纠结着T大夏令营。第一个周末,我没有告诉父母。回校以后班主任又问我,我只好再拖延一阵子。拖着拖着,期中考试也过去了。成绩下来,我考了班级第一。班主任再度约谈,对我说:“蒙太奇,我看你还是去吧。理科那边已经报完了,就差我们文科这边了。你说实话,你是心里想考P大吗?”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一路以来随波逐流,考高中的时候看心情地选择Z中,撞着运气考进来。有的人踏进高中第一步就开始筹划考大学。而我,则继续随波逐流。

茫茫拒绝了。李正述报名了。

我变成了被动的第三个人。

于是我终于告诉了父母。父亲点一支烟,说:“你一路以来,做什么我都支持着。我不想干涉你的选择。”母亲亦然,虽然她对我在Z中上高中已然十分不舍。

回学校找班主任的那天,想起了刚进高中时,班里选班长,茫茫和李正述竞争,大家投票。投的都是匿名票,所以没有人知道谁投给了谁。全班人数是奇数,可是最后是平票,谁都没纠缠这个问题。后来茫茫问过我投给谁,我不作答。我没有投给任何人。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撞上林茫。她跟我打了一声招呼,我也回应她。然后一下子时间就跳跃到了六月。上一届高考结束的晚上,顾清打电话给我,约甬江边的码头。我们很早以前发现了一条从学校溜出去的小路。我和顾清循着那条路走出去,打到一辆车。

我问她:“你最近怎么样了?”

她看我,说:“挺好的。”

我说:“你和张淳宇怎么样了?”

她说:“什么怎么样?本来也没什么。启蒙,我放弃他了。”不及我回话,她又说:“刚和你们认识的时候,我见到过你们从前那个朋友,叫阿凉的。她一直对我像有敌意。”

我说:“也许是。”

她说:“启蒙,其实我们是先认识的,然后我才认识茫茫。可是女生之间可能更容易做朋友吧,所以后来对你一直没有那么亲近了,对不起。”

我说:“你今晚怎么了?”

她没说话。过了会儿,几乎是哽咽着说:“因为我马上要走了,所以容易感伤。”

我才注意到她已经哭了出来,轻轻抱她,说:“你别哭呀,你要去哪里?”

她回过来看我,说:“启蒙,我要去澳洲了,在那边准备一年左右,然后考那里的大学。月底我就要考雅思了。”

我微怔,道:“怎么这么突然?”

她说:“我自己,本来也觉得留在国内可能不是很适合我……认识你们以后,我发现我更害怕我变成……对不起。”

海边的风吹拂我们。顾清不知什么时候蓄起来的头发在漆黑的夜里肆意飘动。我身体一刻不停地抖动着,就是不肯停下来。我吐不出来。

茫茫直到最后几天才知道。她没有骂我,也没有说话。

六月底,我路过润城。她来看我,说:“我听说了,你去了T大夏令营。”

我说:“本来也是瞒不住的,所以没想骗你。”

“挺好的,你们都要走。”茫茫说:“李正述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私下和阿凉见过面?”看着我错愕的神情,她说:“我就知道。”

八月初,我和李正述共同启程,飞往北京。

八月底,顾清要走。我到了宁波和她最后一次相聚。在老外滩,她说:“我一直记得我们在这里发酒疯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好爱你们。”

我说:“你还是不想见茫茫吗?”

她摇头说:“不是不想见,我怕我会受不了自己。我真的几度受不了自己。启蒙,你能理解我吗?”

我点头,轻轻和她拥抱作别。

互相告别的时候,她最后对我说:“帮我一个忙好吗?如果以后他们俩在一起了,你别告诉我。我知道你是知道的。”

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暗藏秘密。殊不知道,每一个秘密,都千疮百孔。

那一天,顾清从宁波抵达上海浦东机场,坐夜班飞机离开中国,来到澳洲。此后很多很多年里,我们一次都没有再见到。

二〇一四年底,我从上海回到深圳。临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我。飞机起飞前,我忽然想到杭州,给母亲发短信说,过年的时候我回去。刚发送完,我就关上了手机,收起小桌板,调直椅背。

在深圳待了一个月,然后告诉小武我的消息。跨年的时候,他从香港过来。他说他交了一个男友,比他小一岁,在香港中文大学念文科。我说你怎么不陪他?

小武说:“他知道你的存在。”

我说:“你知道我是人渣吗?”

他说:“一直都知道。”

过了零点,我打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就通了。他那边有点杂音,过了会儿,变得安静些。他说:“没想到你打给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说。顿了顿,又说:“李正述,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不过我真的忍了很久了,最终还是想问你。”

一阵沉默,然后他说:“你问吧。”

“你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吧?远在我和你表白之前。夏天的时候我问你要我的东西,当时你想到的应该不止是我的旧手机吧?高一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我最近才想起来,你拿走了寄到学校的写给我的信。我怎么想都觉得,那个时候,你不会那么做。除非有一个理由,你看过那些信,并且,你喜欢我。”

“蒙太奇。”

“李正述,你一次都没有告诉过我。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当初你说要公开就公开,说去青岛就去了青岛。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是我一次都看不清你。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和别的人在一起,我真的对你,什么都不懂。认识你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在缓慢地折磨我。在日照的时候,我和你打电话,是我犯的错。现在,我真的要结束了。再见。”

深圳的夜空,烟火在绽放。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老了。二〇一五年到来了。

二〇一四年的秋末,我在上海遇见周兆云。他叫我上他的车,送我回我的酒店。他说了几句话以后越发虚弱,喘着气,最终停在了路边。

我说:“你没事吧?”

他扶着方向盘喘气。过了一阵,他起来,说:“没事,继续走吧。”

“周兆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说:“我听林茫妈妈说,她出国了一年半,到现在才回来。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我,缓慢撩起衣服,露出他的腹部。用纱布裹着的一处伤口隐隐流血。他说:“一年前左右,那时候我们正要离开布鲁塞尔,我和林茫在地铁站遇到了一次自杀式袭击。我很幸运,没有死。她没有受伤。”

他没有再说下去。

小武送我回到住所以后,我看着他慢慢远去。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李正述的。我刚要删除,又打来一个。我想了想,最终接通。

“蒙太奇,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包行天给你写信的事情?你不可能从任何一个别的人那里知道,也不可能早就知道。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到他了?他是不是回来了?”

所有的秘密,都千疮百孔。

2016.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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