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露头脚（2 / 2）

出了这样的情况武藤志雄在台上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说道这只不过是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而已。新闻发布会继续进行，然而气氛变得些凝重。没有什么人再愿意举手提问了，似乎他们对背负汉奸骂名感到了耻辱。所以当武藤志雄询问还有谁要提问的时候，会场里一片沉默。

这时肖途果断却举起了手。武藤志雄很是高兴，便对肖途说道:“这位记者，有请！”于是肖途便站了起来，向武藤志雄提问关于中日战事的看法。武藤志雄沉吟片刻，略带悲伤地说：“日本与中国一衣带水，本该是亲和友善的邻邦。但是现在两国深陷战争的泥沼，百姓们受苦受难，我真的非常心疼”，这番话说出来，总不免让人觉得惺惺作态，只是他的语气却真的像那么回事。武藤志雄继续道：“我其实也一直在寻找改变局势的方法，不知道肖记者有没有什么高见？”于是肖途便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和平谈判，两国共同兴荣发展的言论抛了出来。

此言一出，记者席间顿时议论纷纷，中国记者都投来了嫌恶的目光。想着这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令人作呕，仗都没打完就在这里献媚。不过武藤志雄对此言论倒是大加赞赏，声称这正是自己的想法。于是武藤志雄让肖途回去好好把今天的发言写一篇文章，宣传自己的和平发展理念。随后新闻发布会在武藤志雄的致意中宣告结束。

会后肖途立即赶回报社，将早上记录的发言，和自己准备多时的内容整理在一起。很成功地把这位野心勃勃，妄图从精神上征服整个中国的野心家，塑造成了一个爱好和平，希望能帮助中国发展的外交家。肖途读着自己的文章，也是觉得几欲作呕，想着自己的这番谄媚也不知能不能成功接近武藤志雄。

不过这篇文章已经来不及登在晚上的报纸了。只能刊登在第二天早上的报纸上。第二天，关于新任日本驻上海领事的新闻发布会内容纷纷见报。主流的内容基本都是指责武藤志雄是一个虚伪的野心家，只有几家小报认为他和平的使者。而亚辉社的文章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个笔名叫方别的人竟然把内容写得非常充实详细，只是鼓吹的内容实在让人不齿。

武藤志雄读罢亚辉社的报纸后，很是欣赏。亲自打电话到报社，告诉社长蒋旭之，希望能在今后更多登出这样的好文章。也多给这个叫方别的主笔机会。蒋旭之自然是满口答应，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靠山。对肖途也更加器重，给他升职成首席记者，又把月薪提高到45法币。组织对肖途的表现也颇为满意，希望他能抓住机会，充分彻底地获得武藤志雄的信任。

时间到了1938年，从1937年12月起的2个月里，肖途陆续发表了许多文章，都或多或少地获得了日本方面的认可。亚辉通讯社在上海的地位也因为日方的扶持，一点一点高了起来。蒋旭之自然是春风得意，只是肖途在暗暗焦急。自己这样努力，但是一直没法更加接近武藤志雄，那不是这一切都白费了。他却不知道武藤志雄正在筹备另外一些事物。

3月末，蒋社长告诉肖途，武藤领事要他第二天到领事馆当面谈谈。肖途于是非常兴奋地前往联络点进行汇报，孙正清也认为这是接近日方高层，获取情报的好机会。于是令肖途进行多方面准备，接受武藤志雄的邀请，但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

肖途再次来到领事馆，觉得心情还是有些兴奋，他被卫兵带到武藤志雄的办公室，见武藤志雄正在看着什么文件。见到肖途来了露出笑容，自己也起身，让他在一边的沙发坐下。两人坐下后，武藤志雄先开口，比较浓重的日本口音说道：“肖君，你在亚辉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我都看了。我非常惊讶，上海的新闻界里竟然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肖途笑笑，站起身，用日语说：“谢谢领事的称赞。”同时鞠了一躬。

武藤志雄听道肖途说日语更是惊讶，示意他坐下。也用日语问肖途在哪里学的日文。肖途回答说:“我曾在日本留学，修习新闻专业。”武藤志雄又是一番惊喜:“喔!原来如此！难怪肖君的写得新闻非常出色啊！”他又稍微想了会说：“日本留学生回中国当记者的不多。中国记者懂日语的也很少啊!”顿了顿说：“所以，中国的记者都不懂日本，发表的文章全是对帝国的误解。只有肖君才是了解帝国的一番苦心。”肖途脸上笑笑，心里却很气愤。自己当然了解，日本一番苦心就是要征服中国。只能略带谄媚地说：“因为他们才刚刚接触到日本，有些反感也是常事。他们与日本接触多了，接触久了，自然能明白这一番苦心了。”

武藤志雄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随即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可惜有不少民众被某些无良记者的不负责任的报道所迷惑，不能理解帝国的苦心！对于这些无良记者，一定要严加惩罚。”他停顿了一下说：“肖君在报社工作，耳目灵敏。所以我想请肖途整理一份发表过反日言论的记者和编辑的名单。”肖途一下子警觉起来，便问道:“领事是打算……？”武藤志雄微笑了一下，肖途见了打了个冷战。而武藤志雄却说：“我想劝说他们，不要在发表这些不利于日中关系的言论。”

肖途有些犹豫，但又怕拒绝了使武藤志雄起疑。于是说：“好的，领事。不过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他解释道：“上海报纸很多，我要整理一下已经出版的报纸，才能汇总出名单。”武藤志雄点头微笑表示可以。

离开武藤的官邸，肖途立即赶往联络点后。孙正清听完肖途的汇报，不由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改死的家伙，来上海都没有半年，就要对报业下手！”但他马上也冷静下来，告诉肖途：“发表过爱国社论的大多是我党和国民党潜伏在报界的同志，如果你交一份真实的名单，他们就会遭到迫害；如果你不交名单或者交一份虚假的名单，也有可能失去接近武藤志雄！”停顿思考了一会，说：“这样，你先回去整理名单。我立即上报组织做决定。后天你来找我，我告诉究竟上交怎么样的名单。”

肖途表示答应，两天里都一直加班到深夜。随后再次找到孙正清。孙正清告诉肖途：“组织决定，上交真实、完整的名单。”肖途惊讶道：“什么！？”孙正清回答：“这个决定很艰难。不管是只上交重庆方面的名单，还是双方的名单。都会让敌人看出破绽。但是如果只上交重庆方面的名单，那么在敌人核实身份时发现没有延安方面的人，就会怀疑你故意隐瞒。而上交完整的名单，总能有人员可以逃脱，敌人对你的怀疑也会减少。总之，这是一个非常难做的决定。”

肖途沉默了一会，说：“那么这些名单上的人怎么办？”孙正清回答：“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撤离。至于重庆方面，也已经通知对方的联络站，提醒他们及时撤离，但是联络重庆方面的人有点困难。”肖途仍然有些难过。但是孙正清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革命总是伴随着牺牲，关键是用牺牲换来的东西是否更有价值？”肖途低头不语。随后孙正清将紧急联络标志——代表终止任务紧急撤离的梅花袖扣交给了肖途。

三天后，武藤志雄得到了肖途上交的名单。他很是满意，于是便命令特工部的胡一彪带队按照名单进行捕杀。由于得到了通知，大多数人幸免于难，然而还是有五个人不幸遇害。胡一彪还很遗憾地向武藤志雄报告:“干掉了五个，剩下的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跑了！我们正在追！”武藤志雄对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拍了拍肖途的肩说道:“肖君，多亏了你的名单啊！”

见到这样的情况，肖途精神恍惚，难忍内心的愧疚感。回到联络点之后他对着孙正清发泄着他的愧疚，却被孙正清说的另一句话打断：“为理想而死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他之后的几天，睡梦里经常见到了因为名单而惨死的五个人的尸体，在半夜惊醒。他开始苦涩地咀嚼着孙正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