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六（2 / 2）

“你在、做什么？”他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胸腔中如飓风般翻涌席卷的情绪，拧着眉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对她发怒。

既愤怒，又痛心。

她愣愣地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呆滞空洞的眼瞳微微闪烁了一下，双手不自觉脱力。

莲将匕首远远地甩开，面如冷霜地盯着少女，她先开口了。

“雨宫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垂着头，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宛若祈求着的支撑不下去的溺水之人一般。

“明明我已经不断地在推开你了，为什么……你又会出现在这里呢？你不该出现的。”

“抱歉，我就是这么难缠。”

雨宫莲内心被欺骗般的愠怒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少女没有抗拒。

她的体温低得可怕。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弥生沉默了一会，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结束。”

结束？

“都是我的错。”

她的身体、声音都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是因为我太愚蠢了，太贪心了，奢望着不属于我的东西，自以为会死心却还是无可救药地陷进去。”

“我知道，我明白的啊，所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重复了……！！”

“弥生！！”莲环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冷静点，我在这。”

他不明白她在说的是什么事，只知道她在被梦魇般的痛苦记忆折磨着。

可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的安抚下，弥生的颤抖平息了。

“是啊，雨宫君……”她喃喃地说道，“只要看到你，就会让我觉得痛苦。雨宫君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意思？”他忘记了什么？

但无论莲怎么追问，她都不再回答了。

“我累了。”弥生放弃般地轻轻说了一声。

她的力气完全松脱，身体像要往下滑，莲维持着抱住她的姿态一同坐在了地板上。

一直沉默着的拉雯妲叹了口气，道：“由我来解释吧。”

“你大概没有意识到，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你们认知中的世界，而是在某个人的梦境中。这位大人将世界全部的意识拉入了梦境……应该说，是她的殿堂中。”

“殿堂的主人，就是天羽弥生大人。”

这样的事实在太脱离认知了。

殿堂，弥生是世界范围级别的，而且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毫无意识地身处她的殿堂中……？

莲震惊之余，又想起好几个疑问：“等等，但是弥生是拥有人格面具的。”

拥有人格面具的人，按理说不会拥有殿堂的。

而且伪神已经被消灭了，殿堂应该不复存在了才对。

“她的状况比较特殊，你并未见过她人格面具的具体形态吧？”

拉雯妲道：“还有，伪神的确已经消失了。但是你们忽略了一点，殿堂的成因并不单纯来源于伪神的力量。其实，弥生大人的力量更接近于殿堂的本源。”

雨宫莲看着怀里安静无言、仿佛人偶一般的少女。他本来一直以为，她和异世界的事没有太多关系，现在却突然告诉他，她是这一系列事件的根源？

“弥生不是人类吗？”

“不，弥生大人是人类，她具有优秀的潜质，能力近似神的使者。”

拉雯妲以近似哀怜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但弥生大人并不能切实控制事态的发展，而且由于伪神的力量和影响不断扩大，她的力量一直在被约束着。所以，请不要因此事而过多地苛责她。”

雨宫莲当然不会。他知道她不可能是怀有恶意，否则也没必要那样帮助他了。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殿堂的具体成因和困扰着她的心结是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但是，拉雯妲却说这些她也无法解答。

“我并非无所不知。”她说道。

的确这些事从本人那里知道会更好，但弥生对于他们的交谈没有任何反应。莲感受到了从怀中的她所散发出来的深深的倦怠疲惫的气息。他不忍心逼问她。

莲只能再次转向拉雯妲：“那么，你说的这些事和她刚才的行为……有什么关联？”

他不愿回顾那副令他心口绞痛的画面，但他必须弄清楚。

“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

拉雯妲停顿了一下，反问道：“身为怪盗，你应该清楚地知道让殿堂消失的方法是什么吧？”

当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只要盗走欲望的核心——“秘宝”，殿堂就会自然崩塌消解。

可是那又如何？

“……！”雨宫莲忽然明白过来。

还有另一个方法。

“你是指，直接让殿堂的主人消失……的方法吗。”他的声音逐渐冷得彻骨。

拉雯妲默然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会觉得放弃生命很难理解吧。”拉雯妲轻轻道，“但是，弥生大人的精神力已经十分衰弱了，各种意义上都濒临极限，如果不尽快离开她的殿堂的话，世界意识将同她的意识一起陷入沉眠，也就是会永久地停滞下去。”

莲长久地沉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弥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又独自承担着什么？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好好看着她才对。

他仍然不死心：“既然是殿堂必然会有秘宝，那就由我来盗走她的心……”

“这是办不到的。”

拉雯妲一句话击破了他的幻想。

“弥生大人的秘宝是无形之物。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明确内心的渴望是什么。而且就现状而言，她已经无法支撑太久了。”

只要意识清醒一分，就会多一分痛苦。

“我也不愿见到这样的结果。”拉雯妲捏紧手中的书，声音也带上一丝不忍，“这是弥生大人所作出的选择。我会尊重她的想法。”

所以，为了这个世界，拉雯妲唯有默许她的行为。

“不行，我决不允许。”雨宫莲斩钉截铁地说道。

并非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有她。

他想先带弥生回去安置，等她情绪安定之后说不定有转机，拉雯妲却说在天鹅绒房间已是她能维持的最平静的状态了，回到原本的世界会变得更糟糕。

莲又不断绞尽脑汁思考其他的办法，或是尝试与弥生说话。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的伤口已经被轻松地治愈好了，但最想治疗的伤痕却无法抚平。怀中的寒冷逐渐剥夺着他的体温，但他仍然不留缝隙地紧紧搂着她。

拉雯妲也罕见地沉默下来。他明白她的无言之意。

时限将至。

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的安静和沉默，都仿佛在逼他尽快做出选择。

可他是无数次帮助他人、乃至拯救世界的怪盗。他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一定还有办法。

弥生所说的他忘记的事，是什么？

突然之间，清冷的声音灌入他的脑海。

【“……又来到这里了，你真是不够谨慎呢。”】

……？？

【“被选成救世主的人，可以以这么难堪的方式死去吗？快点振作起来，你还没有选择放弃吧。”】

隐隐约约、被雾气缭绕一般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雨宫莲疑惑地低头，但怀中的弥生并没所有说话或是移动。

而且，他感觉到了怀念，像是很久远的曾经和她的对话。这是回忆吗？

片刻之后，他又听见了不同的声音响起。

【想要救她吗】

【想要回到一切的起点吗】

【想要 吗】

眼前朦胧的黑暗中浮现出圣杯的轮廓，细微的光芒若隐若现。

这是欲望的碎片和残渣，在引诱他做出回答。

他理应沉默并无视。

但雨宫莲回答了确定的选择。

即使是错误，即使要赌上一切，他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如你所愿】

那一瞬间，天鹅绒房间和拉雯妲的气息全部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场景物体在无声中坍塌、解构、碎成无数的颗粒粉末，顺着风一般飘扬回归虚空。

在一切的崩坏中，莲维持着岿然不动的环抱的姿势，他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忘掉一切，我们回到梦境的起点，重新开始。”

无论是快乐、悲伤还是痛苦，将所有的感情和记忆都一并全部忘掉。

让我替你记得。

怀里的人微微耸动了一下。

“这次我一定会记得遵守约定。只要一次就好，你能相信我吗？”

她的额头似乎轻微地蹭了蹭他的胸口，莲轻轻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发。

脚下的地板快要坍塌了。

“好好安睡吧，弥生。”

这是在坠落之前，世界最后的温柔的声音。

***

身体晃晃荡荡，时不时的铁轨摩擦声以及人们的私语声。

雨宫莲猛然在电车上醒来。

他抬起镜片揉了揉眼睛，意识朦胧地看了一眼手机。

“20XX年4月9日 X时X分”

他正在前往新住处的路上。

抵达四茶，随意地向沿街的警察问了路。他走入小巷，驻足在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前，根据标牌确定这里是目的地“卢布朗咖啡馆”。

此时，有人与他擦肩而过。

她迈出几步之后，忽然又回头望他。

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松松垮垮的外套，纤细的身材，墨色的及肩发，端正秀气的面庞，以及那双淡紫色的清澈的眼瞳。

刹那之间，无数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钻入脑海，破碎的章节还无法连贯，他却已经从万千个断面之中捕捉到了无限涌动着的感情。

弥生。天羽弥生。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

感谢无忧花若夏、千草、行歌、雪蝶林、(〃ω〃)、今天也在拯救世界、青迟醉花、自我放飞的营养液~~！！

总算写完莲莲视角的幕间了，这个篇章的主要目的是补设定，其实也不是很虐对吧w（？

BE番外延后（其实BE某种意义上可能是糖w）下章回归撒糖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