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四(2 / 2)
十三年前的烟尘被风吹着翻滚了良久,在这一刻又卷土重来。
两人迅速地打点了周身的要物,等在四周探了情况,没发现任何的异状,便立即出发离开了桑中。
马车一路北上,不知去向何方。
他们出发的那天是六月正暑,暑热天气,动身的那天落了一层薄薄的午后雨,带着一点绵长的凉气,旖旎着马蹄。
秋叶驾着马车在山间小步蹄子的溜达,回身望去,觉得一头的来时去路竟似曾相识。好似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带着某条病秧子,从北边一路往下,只是脚程分外急,仿佛后头追赶着豺狼虎豹。
如今走着同样的路程,马蹄印子分毫不差。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三年来,秋家二人在桑中呆着的日子好像一场迷梦,梦中秋不正是个教书先生,秋叶是个账房管的,他们赖在好心的东家家里头,死皮白赖地蹭一碗饭吃,年年岁岁就这样过去了,一蹭就是三年。
每天鸡飞狗跳,倒也是喜乐安宁。
梦醒之后,所有和平的表象都秋风扫落叶,湖面卷起波涛万顷,所有人都在飘摇中。秋不正是只存在于桑中小镇的人,惫懒和无奈可以在和平中拖到死,直到有一天他被病痛无声无息地彻底磨累去,变成青坟枯草。可出了那块小小的梦中桃源,过往一去不返,就算是折了脊梁骨也得顶天立地,死都得拖着残刀折戟,头也不回的,被漫天的黄沙埋没。
一月后,三人转道金平,在金平一家客栈内暂时落了脚。
天已落暮色,秋不正坐在窗前的桌子上,支棱起一指缝的窗口吹进些微的凉风,桌案上的烛火吹得摇摇欲坠,一小圈昏黄的光也跟着摇晃了起来,笼罩在其中的人显得有些单薄。他头低得快要靠到桌子上,手边散落着几张纸页,跟着风一起吹动。
一股烟灰被烧在空气中,又被风带走,发了黄的皮卷做工精致,削成薄薄的一片,摊开成一大片,秋不正把它摊平在桌上,把整个桌案都盖住了。
他眯着眼,手指划在皮卷的标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桌案前的人看得认真,冷不防突然听到房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扣了扣他们的房门,骨节扣在门框上,一共三声。
他仍是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回了一句:“进来。”
今天的日暮落得早,外头早没什么人,门廊处轻轻地“吱呀——”了一声,很快安静如常。夜色随着外来人的身形一同挤入房内,里头昏暗得看不见四周,秋不正抽出手来挑高了烛灯,于是火光跃起,驱走了一圈单薄的昏黄,照亮了门边半明半暗、高高的女孩子身形。
秋叶在房内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到了床上一只伸出来的小手掌上,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轻轻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又将那只伸出来的小手放回去,仔细地盖好。
秋叶小声道:“云儿还睡着呀?”
秋不正点头:“嗯。”
秋叶叹了口气,又走到秋不正的身旁,替他把窗盏拉上,又点了一盏灯火。她走动间轻快得像只燕子,没有一点声息,只有偶尔才需要故意做出响动,让秋不正注意到。
秋不正头也不抬,仍专心在纸张上的标记和皮卷上,头挨得很近,来来回回的像是在对照着什么,非要贴上去不可。
秋不正问:“怎么样?还跟着吗?”
秋叶翻了个白眼,插着腰:“早不在了,我们混在赶考的船上,又做这身打扮,他们估计以为我们要直上京城呢!哪里想得到我们会改道金平?入了金平道之后就甩脱了。”
李府幼子的身份实在是太明显又太容易分辨,李府只剩下这一位小公子,自然招惹了对方的目光,他们要带徐云离开桑中,必然逃不过城门关卡,只要对方留意李府灭门后出城的小孩儿,就能够盯上他们几人。
李老爷子不在,他们没有城门关口的照应,暴露实在是太容易的事了。
对方跟了他们将近一个月,不是没有尝试过下手,都因为秋叶的严防死守,他们从虎口中脱险了几次,让对方扑了个空。
一路追一路逃,毕竟只有三人,也就秋叶顶一点儿用,剩下俩一个残废一个小的,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他们路上都是尽可能的混入人群中以避毒手。现下正是将近开秋闱的月份,路上最不缺的就是赶考的学子,他们干脆也摇身一变换个打扮,混入了赶考的大军中。
对方不知为什么笃定认为他们该就是上京城的,一股脑地跟着上京的队伍走了,于是在途中三人突然转道了金平,居然让他们巧也不巧的就这么把身后的尾巴甩脱了!
秋叶不放心,在路上又来来回回的确认了几次,终于在落脚金平时可以放心确认道——他们确实是把对方甩脱了!
秋叶一脸奇怪地想:“对面的......可能意外的脑子不太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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