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2)
于是她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向境之始终等在门口,却是过了很久才出声:“我不知道。”
“但你就是不喜欢我的,对吧。”
“我把你当妹妹,当朋友,像冬青一样,我一直很珍惜你。”
“你这些话听着很没良心。”
“卓懿,”他说,“可能你不相信,我这辈子不会爱谁,并不是针对你,对我来说,你和冬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相信。”
“相不相信有什麽用,换作别人,这时候恐怕连自杀的心都有。”
向境之沉默良久,又说:“风暴来了,你要往哪儿走?”
“等死。”
他靠墙仰头,笑了:“那真不划算,好歹活了二十年,这一下死了,不可惜吗?”
她不赞同:“人不都要死的。”
“如果是我,风暴来了,我会找桥。站到桥上,就算是死,也能在之前真正看一眼风暴,死在最高点。”
“谁说桥一定是最高点,又怎麽一定能看到风暴。”
“难道不该是庆幸吗,庆幸这时候能有桥?”
等到第二缸水又将转凉,她撑着墙砖起身,身体暴露在灯光下,她扒开双腿看内侧的伤痕,那里有块泡得发白的肉,酒瓶碎片嵌在里头的感受,她至今难忘。接着她套上衣服,打开门,对向境之说:我想去医院。
入这行,就得有自己会在某天被翻旧账的觉悟。卓懿因出演某部历史剧走红那会儿,已有媒体在报纸上刊登一些不入流的报道,但因当时大众媒体不如后来普及,多数绯闻只在报纸及群众嘴里流传,后来又不知怎麽,媒体开始炒作她和向境之的地下情人关系,等陈冬青解释,才知道那是两家公司高层的意思:既然是肥水,何必要流外人田。
向境之对此持保留态度,而问卓懿愿不愿意。他似乎总是很包容的,看她的眼神不带丝毫情l色,像哄着家里幺妹别再怕黑,然后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卓懿仰慕他,好比孩子仰慕长辈,甚至在他伸手问她要不要握着,还胆怯地背过手,挺直背脊要他别再作秀。
她问:“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为什麽还要帮我?”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取消这个方案。”
“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
“没有。”
“但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有这个原因。”
“我说过,我把你当朋友。”
“会跟我装情人的朋友?”
他叹一口气:“卓懿,我没有亲人,这辈子也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我注定一个人。”所以我珍惜像你这样的朋友。
她憋着气,半天说:“算了,我本来以为我还有点希望,照现在看,根本没可能了。”
开始得毫无真实性,虎头蛇尾也实属正常。向境之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卓懿更在几年后坐稳国内一线的位置,而随着工作渐渐分道扬镳,这段恋情也该收一个漂亮的尾。但就在他们准备“和平分手”的当口,向境之投资的演艺公司倒闭,合伙人跑路,留他一个担保负责债务,又因为其中的财务问题被上头检查,一时“向境之”这名被列进群众的灰色名单。再没多久,卓懿的“绯闻第三者”现身,向境之首次陷入人生低谷期。
虽然后来查证财务没有异常,但他仍选择逃到几千公里外拍戏,留给卓懿的最后一句话是:就到这慢慢结束。气得卓懿为他的“落荒而逃”空邮了一只荷包,里头尽可能拿最大号字体写了两个字“人渣”,以回敬他的自以为是。
再后来,向境之有了向迩,她依旧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打转卖笑,最后嫁给一位自称爱她许久的男人,直到结婚前她才彻底搞明白他名字里最后一个字究竟是怎样的写法,端正写明白了,她盯着,脑袋里有个小人对她说:比“境”字少两笔。说来很奇特,有些东西恐怕真是相通的,这个少了两笔的字,就像她对浪漫的憧憬,也比少女时代要少了两点。
时至今日,卓懿早当自己全忘了,无论是在家里孩子面前,还是对着公司员工,她偶尔感到疲惫和苍老,紧接着又会被理智的火鞭抽得疯狂旋转,她想自己应该停一停,但不知道该怎麽停下,甚至说她早向现实俯首,感情这东西成了生活的阻碍,直到重遇向境之,她没法定义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也没法确定那瞬间的退缩能否称为自己迟来的羞怯。
她逐渐冷静,问他:“你怎麽到我这儿来?那些新闻有人在处理,我以为你应该避避风头,不该再和我碰面的。”
向境之对她笑:“你之前说,要扒我的皮,但是之后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我送上门来,了了你心愿。”
“……你当是我干的?”她感到荒唐,“我疯了我把那些丑事抖出来?你有没有心啊向境之,你当我卓懿是什麽人,我在鬼门关走一趟,到头来被你把那些事推在我身上?!”
“……”
她看他不出声,更是恼怒,身体不能动,她猛捶两记床:“是,我当年是站过程健那边,你的那些新闻我先你一步知道,但我帮你拦过,我也想通知你,要你做好准备,可那是因为我没来得及,我那时候也都告诉你了,我向你澄清了,我说过我不会拿你孩子开玩笑的。”
向境之突然说:“向迩不见了。”
卓懿一愣:“什麽?”
“他不见了。”
“我不懂这个意思。”
“卓懿,到今天,我还欠你什麽?”
“你从来没欠过我。”
“那以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你说什麽?”
“我走了。”
“向境之,向境之!”卓懿试图下床拦他,又因为身体虚弱而倒回原位,思虑半天想到电话,可一摸床头才想起手机早被丈夫拿走,她又急又慌,捶两下桌子,蓦地鼻头一酸,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啜泣起来。
陈冬青始终等在病房外,他正教郑如年看东西,余光瞥见病房门开,向境之现身,第一句话是:“把车借我。”
“你要去哪儿?”他问,“卓懿呢,你们说完了?”
“冬青。”
“啊?”
“你知道向迩在哪儿吗?”
陈冬青目光飘忽:“不知道啊,怎麽这麽问。”
“他在蒋老那儿。”
“怎麽可能,你刚从他那儿走,他怎麽会立马把耳朵带走呢,何况那是在外面,他不可能随便把人带走。”
“你之前劝我回来,说这里更安全,耳朵也该回家看看,其实是他的意思。因为在别处他没法动手,那麽在这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你和卓懿都和他有联系,虽说要的不一样,但是殊途同归。”
瞟着郑如年和方骋茫然的表情,陈冬青吞口唾沫,将他拉到别处:“我是和他有联系,但那都是工作层面上的,你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或多或少都会沾一点……但我不可能害耳朵!是,是我承认,我是对你隐瞒了,但耳朵绝对不在这个范围内!我不可能害他!”
向境之盯着他,语调平平的,说:“车钥匙。”
“你真的要回去?”
“不回去,怎麽知道我的孩子在不在他那儿?”
“你忘了他是什麽人,你回去相当于送死。”
“给我吧。”
“你怎麽就是听不懂呢。”
“我必须要去。”
陈冬青猛击前额,吼道:“你要送死!”
可向境之笑了笑:“我的孩子在那儿。”
没有人理解他的爱恨,而系着那根绳索的孩子知道,他心想,那孩子甚至前不久才说过爱他,因此他就算是下去地狱,也要亲一亲他的。</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