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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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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境之掐灭烟,将满烟灰缸的烟头以水浇浮,搓搓手指,将那股麻痹感渐渐驱逐,又对着夜空吐一口气,接着转身,径直往正门口走。陈冬青忙着整合黄文森透露的消息,忽见他走过自己,忙拉住了,问他要去哪儿。

向境之说:“找人。”

“现在就去?”

“不然什麽时候。”

“那你也得买机票,还有,”陈冬青舔舔嘴唇,“你确定他会让你出去?上面的人现在在严查,你知道你逃不掉的,他们会限制你出境。”

向境之拉开他:“那就在他们限制之前走。”

陈冬青急道:“境之!我知道你紧张耳朵,但你现在太紧张了,你很不理智。这样,我来通知,你在那边不是留了人手,要救人,他们比你更有用。”

“我不放心。”

“你一个人出去我更不放心!”陈冬青吼道,又压低声音哀求道,“你别忘了,你才是他们的目标,你这样过激只会让耳朵更危险。”

向境之钉在原地,目光放空,半晌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丁点温度,他轻声说:“其实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特别疼。”

向迩在耳边一阵持久的滴答声中醒来。他意识昏沉,不确定是周边没有点灯,还是自己被蒙着眼睛,才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接着他感到全身麻木,刚想试探动一动手指,左前方突然有声巨响,像贴着他耳朵而过,那应声而碎的玻璃恐怕还钻进他耳道,把里头搅得鲜血淋漓,不然他怎麽会一阵接一阵的耳鸣,原先麻痹的身体也随之不停发颤,异常的生理反应让他反应不及,但他来不及多思虑,他手脚充血,直到被某件硬物割到伤腿,痛觉将他混沌的大脑刺穿,他惊得一激灵,总算听清刚才那声响是什麽。

是枪声。

而他浑噩间,被人以蛮力按在某件类似轮椅的工具上,照这颠簸频率,应正走着凹凸不平的山路,然后他的双腿被架高,人被拽起,又被塞进一个狭窄的小空间里。他以鼻尖贴地,仍在耳鸣,眼前依旧漆黑,却努力地想靠嗅觉辨别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大脑尚未接收这股气味,那地面一个剧烈的颠簸,让他不由自主地翻了半个圈,肩膀抵住墙,面颊颧骨压着某块棱角,疼得他立时清醒。

他脑海中有个模糊的猜测,暂时不能确定,直到听见一声隐约的鸣笛,终于明确自己被安置在后备箱里,手脚受捆绑而充血,面颊也肿胀得即将爆炸。

那棱角戳着颧骨实在疼,就要顶破那层皮肉,把里头的鲜血一次性漏个精光,向迩跟着汽车起伏的节奏,拿肩膀一顶,人又翻回那半个圈,总算能舒服一些。

暂时没有安全顾虑,也不像影视剧布置那样能找见工具割破手上布条,他半天挣不出来,索性放弃。一平静,他不由得想到这飞来横祸的开端,遭遇时惊慌失措,现如今想来,那场车祸可说是意料之中。

早在听闻艾米和贝拉都经历了惊险车祸,肇事车都是一辆黑色本田时,向迩就有所怀疑。他起先怀疑艾琳,毕竟在他身边唯一有威胁性的只有她,虽说在新闻中她已被警方逮捕,并接受审讯,但按他从身边同学朋友之间接收到的信息判断,她应该背景雄厚,本人却脾气古怪,非常的不合群。就里欧曾经向他解释的,这个叫艾琳的女孩儿大概是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做事偏激且暴躁易怒,平日几乎不说话,但一次在社团莫名其妙地发怒尖叫,结果是她当着其他社友的面砸烂了所有东西。加上她有暴力伤害他人的前科,虽然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但仍是一颗显性炸弹。况且除她之外,他想不到还有谁想对自己不利。

可紧接着,他灵光一闪,思及爸爸总在自己身边安排人手的原因,心口忽然开始狂跳——难不成真是有人来寻仇?

没等他想明白,车停了。

向迩原先觉得身体像被吹鼓的气球,无论碰哪儿都像针扎似的刺疼,没有任何实感,结果藏在后备箱这一会儿,竟然奇迹般将他身上那股膨胀感穿破,他还是被绑着手脚,蒙住眼睛,但这次重新被按在轮椅上前行,却能感受到真正的疼痛。

耳鸣也在消退,他竭力辨认周边声音,起先有滴水声,后来是满场的回声,他依稀听见那声音里有道笑,笑里有人在说:找到你了。

向迩经历了在未知地的短暂囚困,和两趟轮椅行,最后被安置进一处密闭的空间。他猜测那应该是间密不透风的储物室,或者是地下室,而且不经常通风,导致其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朽味和黏腻的湿气。而他本人则被随意丢在地上,抓他来这儿的人只待没两分钟又离开,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都没有回来,徒留向迩一人被浓重的寂静包裹,说冷静不是,但要紧张发狂,他又好像没那力气,于是只好等待,等到那人回来,拽住自己脚踝,把他拉上一张嘎吱作响的铁架床,然后放出叮铃的声响,再哐当,将他双手高举,拷在床头。

照常人面对这种情形,本该歇斯底里一些,但向迩实在饿了,也困,听对方始终不出声,更不着急,张张嘴,想从干热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喝水。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出声,但看后来如愿喝着两口,那就应该是出过声的。解决完喝水问题,他累得难受,两手被拷成连体,原想撑在身体两边以支撑着往上爬的方案失败,他暗地叹口气,握紧两手,把身体使劲往上一挪,手臂终于能弯起,这姿势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于是他弯弯嘴角,将小臂紧贴着嘴唇,就这麽蜷缩着睡了。

但这觉睡得仍不安稳,他总想床的另一边躺着人,那人呼吸急促,吐的气又冰冰凉,窜在后颈让他寒毛倒竖。一觉不知睡了多少时间,中途已经惊醒数十次,睡着反而比强撑着不睡更疲惫,后来好不容易挨着梦的边缘,腿部遽然剧痛,后脑如同灌进凉风,他哗地睁开眼,居然瞧见了隐约的光。

继续依靠着双手往上爬,腿却被按着,他支起脖子往下看,眼前雾蒙蒙的,只依稀辨认对方是女性。这模糊的认知让他心脏猛沉,待眼睛往小臂一蹭,再去看,就是彻底坐实。

“艾琳?”他喊。

女孩儿专注给他小腿抹药的动作一停,胆怯地缩起脖子,不敢抬头。

“是你,艾琳。”向迩又说。

“嗯。”她小声应着。

向迩:“是你绑架我?”

艾琳忙不迭摇头:“没有绑架,没有绑架。”

他无可奈何,抖一抖手铐:“这也不算?”

“我救了你。”

“救我?”

艾琳点头:“他们要害你,先是拿车撞你,把你绑一段时间之后,就要杀死你。”

向迩糊涂:“‘他们’是谁?”

“是群坏人。”

“坏人是谁?”

“坏人就是坏人,他们会杀了你,把你切成碎块。”

向迩不欲和她再争,而问:“那麽你呢?”

艾琳瞪大眼睛,她的刘海长得很长了,如果全部拨到眼前,会将半张脸都遮住,一双乌黑而细长的眼睛透过那层掩饰望来,仿佛一双残肢突然掉出了裹尸布,仅对视一眼,就叫人背脊生寒。她说:“我在救你。”

“好,谢谢你救我,”向迩敏感如小动物,刹那间明白自己不该和她对着干,以防止她会在某刻被激怒,做出些理智外的举动来,毕竟她看着实在有些阴郁得过头,“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这是一间地下室,还是储物室?光很暗,我看不清楚。”

“地下室。”

向迩点点头,又问:“你是怎麽把我从那群人手里救出来的?”

说到这点,艾琳来了兴致,挺着胸背像是很骄傲,脸也微微抬高,面上刘海顺着弧度往下撇,隐约露出她额头一块巨大的褐色的斑。她一句话刚开口,那往两边撇的刘海就把她声音夺走,她慌张地将刘海往前拨,可它不听使唤,往前拨了又往边上逃,她羞耻得浑身抖动,依靠那刘海不成,就开始拨所有头发,脑后的往前拽,鬓边的往中间拢,但或多或少都会让那块斑继续露在空气中。她急了,边念念有词,边拼命拉拽所有头发,直抓得满头混乱,尔后尖声叫起来:“不要看,不要看,那是我第三只眼睛,它很可怕,它会把你吸走的,不要看,不要看!”

向迩懂得顺着她来,撇过头说:“我没有看。”

艾琳还在抓头发,为自己的第三只眼睛感到羞愧:“它很久没有出来了,其实它很乖的,我不要它看别人,它绝对不会看的,因为是你,是你,它想看看你,所以才逃出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让它出来。”

“我没有不喜欢。”

艾琳怔住,突然尖叫:“你撒谎!你撒谎!”

“我……”

“你撒谎!”她更拼命地撕扯头发,伴着尖利的叫声,短短几下,松开手一看,她满掌心的头发。

向迩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着了,嘴唇干涩,原想讨一口水喝的念头被迫放到一边,他告诉自己得先安抚这个陌生女孩儿。然而,无论他说些什麽,艾琳都像沉在自己世界当中那样原样反弹,最后,她怀疑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就要逃出面庞,跑到她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于是不敢再停留,近乎连滚带爬地上到台阶,等那木盖子打开,一点日光透来,向迩才真正相信这的确是间地下室——他被迫和一张铁架床绑在一起,床上只铺着几块木板,没有被褥,没有枕头,更没有配套的床头柜或其他,甚至在他可视范围内,他只看到一架摄像机,除此之外,只有一面泛潮生苔的砖墙。

至此,他真切意识到,自己被囚禁了。

向迩位置发生转移的消息,向境之并不是第一个知道。

他昨晚抽了一夜的烟,这会儿嗓眼滚烫,一张嘴像能吐出口火来,以这样温度的话来质问,陈冬青没有办法不回答:“我联系了那边的人,他们找过去的时候,那间别墅已经被人烧毁,里面有两具尸体,没有耳朵。至于纵火人,暂时还没有确定身份,警方推测应该是熟人,但据有人说,当晚有枪声。”

“所以,”向境之慢慢问,“向迩呢。”

“……还不确定,但我想,没有消息或许才是好消息。”

向境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蓦然问道:“刘太太家有没有女孩子在国外,英文名可能有很多,其中一个是艾琳?”

陈冬青惊讶:“艾琳,你认为是她?但我查过她的身份,她很干净。”

“我想,总没有一个要求尽善尽美的家庭,会记录家里那个有着精神疾病的孩子吧,”气氛凝滞片刻,向境之又说,“如果真的是她,这说明她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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