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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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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迩听出他的漫不经心,聪明地不再追问,转而道:“你除了‘艾琳’,还有哪些名字?我不知道该叫你什麽,你总得给我一个称呼。”

“我就是艾琳啊。”

向迩额头冒汗:“好,那我还是喊你艾琳。今天外面是什麽天气?”

“阴天,现在天黑了。”艾琳将尸体慢慢拖进角落,松手的瞬间,传来一声肉体相撞的怪音,向迩脸皮发紧,不敢确定那地方会不会躺着第二具尸体,或者还有第三具,第四具。

他的嘴巴和大脑分开,机械地问着:“那明天呢,会有太阳吗?”

艾琳走来:“你想见太阳?”

他说:“我在这里待太久了。”

“你想走?”

“……”

艾琳站到床边,低头贴住他脸颊,嘟哝着:“你想走。”

向迩试图躲开他:“想做朋友很简单。朋友应该是对等关系,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现在这样。”

“朋友?”

“朋友。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艾琳忙不迭点头:“想的,很想的。但是我不能放你走。”

向迩几乎要叫:“为什麽?”

“因为你会被坏人抓走,他们很可怕,会砍掉你的手和脚,割掉你的舌头,再挖走你的眼睛,”他以嘴唇沿着面庞曲线摩挲,很担忧似的,“不要不信我,我看到了,那个被割掉舌头的人,他讲不出话了,就一直抖啊,一直抖……嘘,别怕,你爸爸也在呢,我也看到他了。好嘛,我知道你为什麽要走了,因为没有给你看视频了,是不是,不过怎麽办啊,东西被我摔坏了。”

向迩牙齿打颤:“你到底想怎麽样?”

艾琳充耳不闻,思考一阵,倏地放松紧皱的眉头,他手舞足蹈的,按住向迩的性l器:“我帮你吃这个好不好啊,会很舒服的,我很小心,不会咬到你的,这样好吗?”

“别碰我!”

“你不要乱动呀,不然腿会疼的。啊,你是不是又疼了,”艾琳撅着嘴在他脸上细细啄吻两口,喜笑颜开道,“你等着哦,不要乱动,我来给你打针。你说你是不是很娇气,明明上午都打过一针了,现在还要。等一等哦,不要乱动。”

他急忙往楼上跑,向迩这下哪还有见机行事的念头,他挣开手铐,翻身下床,在床底摸索许久,终于捉住两三根尖利的针头。他攥得很紧,手腕涌出大股鲜血,眼前也阵阵发黑,但他

没有办法,如果艾琳真要发疯,他只能把这针头扎进他的大动脉里。

很快,艾琳蹦跳着下楼,他视力很好,立即发现铁架床上少了一道人影。

“你在哪儿?”他喊着。

向迩抬起手臂拼命捂住嘴,将身体更往角落里缩。

艾琳又喊:“你在哪儿?”

手臂捂得用力,向迩呼吸不畅,忽然发出一声吸气。艾琳立刻朝声源处望来,眉梢沾了笑,嗔怪他这时候还要躲猫猫:“我来了哦。”

脚步逐渐靠近,向迩默数着,在对方倾身凑来的瞬间,抬起右手,将掌心几根针头尽数扎进他颈间,再用力一拽,针尖无声无息地穿破皮肤。

哗啦一声,他面庞湿热,好像有雨从屋顶倒来,那雨渗进他眼眶,有的黏在嘴角,沿着唇缝努力往口腔里钻,他情不自禁地吞咽,像喝着史上最甘甜的水,还怎麽都喝不够。

水流仍一刻不停地奔涌,把他裹着,他变得好小好小,跟尘埃一样的大小,浮起来,飞出窗,最后被第二天的太阳一照,他就融化了。

他融化成水,掉进杯底。

“你的意思是,你取床底下注射器的针头,割断了艾琳的颈动脉,”身穿职业装的美艳医师重复他的话,“那她当时是什麽反应?”

向迩说:“他死了,很安静,没有声音,我行动很顺利。而且,艾琳是男人,他有阴l茎,孩子的大小。”

医师夸奖他:“在那样的情况自救,你很勇敢。”

“那艾琳呢,他确实死了,对吗?”

“不,他还活着,只是现在被送到很远的地方救治,你恐怕暂时见不到他。”

“很多人都这麽说。”

“什麽?”

“一个人死了,其他人就拿‘他去了远方’的借口聊以自l慰,”向迩直视她,“按照这样的逻辑理解,他其实死了,是我杀了他,是吗?”

医师抿一抿嘴:“你希望他活着,还是希望他死?”

向迩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医师说:“没有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向迩:“我也有个问题。你们是怎麽把我救出来的?艾琳和我说,他带我去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在哪儿,那你们又是怎麽找到我的?还有那具尸体,地下室里确实还有其他的人,对吗,但他们都已经死了,都是艾琳杀的,是不是?”

医师阻止他激动的行为,小心避开那双手,毕竟缠满绷带,现在已经晕出不少血迹:“是,我们已经找到所有尸体,那些死者的家人都已经认领完,现在应该都下葬了。你看,是你的勇敢救了他们。”

“我?”向迩噩噩的,被从门外一股脑涌来的医护人员按住手脚,他仰躺着,面朝天花板,双眼呆滞无神,反问着,“我?”

今日任务完成,心理医师走出病房,刚松开领口一颗纽扣,背后有人喊道:“罗南医生。”

她回过头:“向先生。”

向境之对她微微笑着:“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罗南和他并肩坐在草地长廊,将手里一沓资料递给他:“这些是待会儿要交给警方的病历资料,他们会以此做参考,但我想,既然你是向迩的父亲,应该先看一看。”

向境之慢慢阅读,一行字一行字地看,轻声道:“他记忆出现了混乱?”

罗南沉吟:“准确说是记忆障碍。他因为受到外界刺激,将艾琳赋予另一重身份,一个阴l茎只有孩子尺寸的男人,这种紊乱出现于,他第一次被按头观看以你为对象的色l情片。包括后来艾琳吸l毒、杀人、侵犯他,

都是记忆障碍的缘故。”

向境之问:“他也不记得我们是怎麽救他的?”

“在他的记忆中,是他亲手割断艾琳动脉,杀了他,这才获救。”

“记忆障碍,会导致他意识不清?”

罗南点头:“是,所以他暂时很抗拒你的靠近。”

向境之问:“会治愈吗?”

女医师:“你知道,医学上没有绝对说法,但从他的言语和肢体,还有幻想中的人格来看,他的求生意志很强,也许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转好。”

向境之点点头,笑着:“谢谢你,罗南医生。”

告别罗南,向境之重新走进阴凉的病院大楼,坐电梯直达四层,门应声而开,他迈出两步,刚好和迎面走来的警方撞上。他看这两人是从向迩病房出来,满脸的不忿,约莫又碰了一鼻子灰。其中一位警官多嘴啰嗦,和向境之寒暄两句,叫同伴拉走,离得远了还止不住地三步一回头。

同伴问他:“你看他做什麽?”

警官耸肩,提一提皮带,确保腰间配枪还在:“就是他。”

同伴:“谁?……那个抢了你枪的人?”

警官:“就是他。我还没有在普通人里看过那麽快的手速,那天我们预备包围房子,我只是没留神往屋子里多看了一眼,转头枪就没了,那受害人家长,也就是刚才那位,头也不回地直接进门,吓得队长立刻要开枪。”

“后来呢?”

“后来,开枪了呗。”

“啊?”

警官啧声:“不是我开枪,也不是队长开枪,是他。”

同伴瞪眼:“他敢开枪?!”

“对着那女孩儿额头呢。”

“……可那女孩儿没死啊。”

“是啊,因为他偏移了一点,也没按扳机,开枪的是后面一个小警员,”警官思索,“不过要我看,他当时绝对有开枪的念头。”

毕竟,一个男人如果被逼到了双眼赤红,连向来引以为傲的拳头都没法控制而抖动不停的地步,在那时候,枪和子弹只是某种承载物,血肉喷溅,皮开肉绽,种种暴力糅杂,都没法充填他被愤怒撕裂的思绪。

走到病房门口,向境之迟疑两秒,隔着玻璃看向迩正熟睡,还是没有打扰他。事实上,自向迩被营救,他便格外抗拒外界种种,医生的触碰他拒绝,护士的靠近让他歇斯底里,他是只胆怯的小动物,防备盯着周遭的一切,让他接受现实,花了所有人好长时间的工夫。

向境之想自己该庆幸的,毕竟向迩正在逐渐转好,但他同时更茫然,好像就在向迩呜咽着躲避自己的时候,他随之叫某样重物压垮,就要跪在孩子面前,捧住他的双手求他看看自己。向迩很怕他,一见他来,就缩进被子里装聋装哑。向境之不想强迫他,光是看着他被病号服包裹,身体那麽瘦弱,躺在那儿仿佛只有一片薄纸的厚度,就不可能生出半点逼迫他的心思。

直到深夜时分,向境之才得空走进病房,这是今天第三次。向迩下午醒过一段时间,现在打过针,又陷入昏睡,他两手交叠在腹前,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牙齿的白。

他接受现实后变得很乖,就算有时思维状态杂乱,也知道要听医生的话,积极配合治疗,只是偶尔会抱怨一句打针很疼,然后又笑,说其实也还好,没有那麽痛,好歹比他先前挨的吗啡要舒服多了。医生那时就同向境之说,向迩很厉害,一周的吗啡注射也没有让他成瘾,他确实勇敢又顽强。

病房寂静,向境之坐在床边,伸手想碰碰他却不敢,怕吵醒他,于是把呼吸也放轻。他没有胆量去看一眼孩子身上的伤痕,例

如手腕的口子,腿部的枪伤,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针孔,只要一想到向迩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煎熬受苦,他就跟着死过一场。

“宝宝,”他轻声喊,停一停才接道,“对不起。”

他喉头堵着硬物,咽口气都难,一低头却看到孩子睁着眼,眼底雾蒙蒙的,模样懵懂又脆弱。

向境之感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躲避,试探地靠近了,看他但凡有点抗拒就静止,最后如愿来到他眼前:“宝宝。”

向迩静静凝视他,眼睫微微打颤。

“宝宝,对不起,”向境之说,“我应该来早一点的,对不起。因为爸爸来得太晚,所以你生我气了,我知道。是我的错,我都承认,那等你好了,你来罚我,罚什麽都好,就是别不理我……也别恨我……别恨我。”

听他说完,向迩张开嘴,舌尖动一动,接着缩回去。他好像不认识向境之了,以盯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忽然大动静地翻个身,脑袋埋进枕头里,任爸爸怎麽哄都不肯回头。

又是好久,向迩快要睡着,迷蒙间,他委屈想着,不恨的,甚至是很想的,但因为每次一想心口就疼,越想越疼,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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