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五十一章(2 / 2)

加入书签

“……”

“我还太小了,”向迩挣扎着往上挪,依赖地倚在爸爸颈间,他是很敏感的,在白君复出现的刹那便嗅到了某种气味,“所以我没有办法理解你。但你会回来的,对吗,你会回来接我的,不会丢下我,对吗爸爸?”

向境之仰面朝天,视线可及处是黑夜幕布中几点混乱的黄斑,是窗外小径边整夜明亮的眼睛,它钻进每道夜色的缝隙里,缠满了,那麽呼吸也能自由,而不用害怕情人听了要担忧。向境之近乎窒息,他难以开口,不知道是为怀里孩子的聪颖镇住了神,还是他胆怯到嘴唇被空气缝紧,连声安慰都没法成形,尤其像这时候,向迩在他怀里,柔弱到瑟瑟发抖,以乞求他的怜惜。

“会的,我保证。”向境之拿嘴唇紧贴孩子的额角,他们拥抱着坠落,要飘去哪儿呢,谁都不知道,这也不重要,总之,他们一起。

自从知道向境之过不多久就要离开的消息后,向迩便有了出院回家的心思,他背着爸爸询问医生,医生虽然为他的念头吃惊,但根据每日检查结果来看,回家修养并不算太荒唐的决定,就是每周复查必不可少,以防出现意外。

彻底敲定出院事宜的当天,白君复好不容易刚刚适应这地儿的条件,早晨溜着鸟儿解决生理问题时听见门响,他眼睛都睁不分明,脑袋靠在门边问是谁,半天不听人答,睁眼一看居然是向迩,穿着他爸爸的外套等在门边,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往他底下看一眼又挪开,努力扭着脑袋示意自己什麽都看不见,然后说:“我们今天下午离开。”

白君复:“……知道了。”

卫生间的那眼导致向迩一整个上午都在寻思些别的东西,对爸爸接二连三的话没接上一句,只望着窗外发呆,等到小毛毯被收走才想起动一动:“毯子……”

向境之本来想帮他先铺到轮椅上,看他问起,便重新放到他面前:“你要抱着吗?”

向迩摸摸那厚度:“今天好热,不要盖了。”

“出去会不会冷,还是盖着吧。”

“不冷,”向迩指着外头说,“春天都来了。”

向境之犹豫一秒:“那我先收着,到时冷了记得要说,再盖上。”

反正是不要盖的,向迩乖乖点头。

迫近离别,病房来去的医护人员有十多位,马克站在最后,轮到上前也不发一言,看向迩坐在床头满脸笑意,半点不像来时那样的虚弱萎靡。到底是这段时间接触最密切的朋友,他对这个男孩儿抱有某种怜爱,最后掉出嘴边的祝福不过一句身体健康。说完,他俯身将向迩勒进怀里,两根手臂在他背后轻轻拍一拍,接着放手,递他一本封面素简的连环画。

“是你最爱的一本。”马克说。

向迩抬头:“谢谢。”他将书收进自己的小包里,见爸爸始终盯着自己,忍不住抿嘴笑一笑,笑得很好看,带点男孩儿青涩的羞怯,耳尖也微微发红。

他确实是很单纯的,向境之不止一次地这麽想着。

归家路途遥远,向迩上机没多久就困得两眼湿润,后来卧

在爸爸怀里安睡,期间做了几个短暂的梦,但等睁眼又一个都记不得,究其原因,他猜测应该是每次机舱有噪音,爸爸就会拿手捂住他耳朵,接着微微躬身贴在他脸边,以防止噪音入侵他的梦境。但也就是因为周边太过于安静,导致他梦着梦着,就忘了自己在做梦。

下机后转车,向迩还半梦半醒,迷糊听见耳边有人低声说话,大概是爸爸和那个君复哥哥,他隐约听见两声“做好准备”,正要细想,意识又被拉进地底,等终于清醒,早已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白君复没想到自己出趟国,还能免费在向境之家蹭住两天,和当初陈冬青到访一样,他对这幢独立小别墅从头到脚评价一番,最终结论是“还算不错,勉强能住人”。

向迩一路睡得断断续续,脑袋也疼,向境之就想让他再睡会儿。在楼上陪孩子睡着了,他关门下楼,看白君复在庭院观察一株绿植,生机勃勃的,几乎要穿过围墙钻到邻居家去。

“你这些年,就住在这儿?”他接过向境之递来的水。

“不算,搬来没几年。”

白君复问:“我听人说,早几年你们还被跟踪过?”

向境之笑道:“都是很久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出来,人生地不熟,也没什麽人脉,带着孩子只想过几年安稳日子,但没办法,过不成。耳朵跟着我受了很多苦。”

白君复:“那你有和他说你两天之后就要回国的事吗?我看那孩子挺依赖你的,这算好事吗?像我们家,我在耳朵这个年纪,跟我家里人分开都快有五六年,时间久到我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从部队出来,走到街上,我一个地方都不认识——你会不会太溺爱孩子了,他小时候我就觉得,你对他感情太深,这不是在帮他,还可能是害他。”

向境之问:“你觉得我溺爱他?”

白君复:“这还不算溺爱?”

向境之摇摇头:“我一直觉得爱他还不够多。”

白君复不以为然:“你会把他宠坏。小孩子不能这麽养,只会越养越娇气,这对他不是件好事,可能会导致他受挫能力很低,很容易崩溃。”

向境之笑了:“你不能拿你的标准衡量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他比我聪明很多,分得清好坏,有时候甚至要他来教我。孩子不是木头,你不能仅凭心情就把他雕刻成某个样子,他不是你的作品,他有思想,我能做的就只有支持他。”

白君复捏着水杯:“我就是那块木头。”

向境之话锋一转:“听说傅老师也要结婚了。”

“……女的怀孕三个月。”

向境之颔首:“他会是个好爸爸。”

白君复笑一声:“是,我也这麽觉得。我一直这麽觉得。”

向迩在下午时分醒来,他最近在尝试丢掉轮椅,但上下楼梯还是有些困难,一次摸着墙往楼下蹦时险些一头栽倒,万幸向境之在底下把人拖住了,搂进怀里还是惊魂未定,之后更是严令禁止他独自下楼,因此他这下更是闲得头顶能生出草来。

好不容易等到里欧有空来访,他提着包和两位长辈问好,尔后飞快往楼上跑,撞见向迩吊着腿在画速写,左右张望一圈没有危机信号,他把包敞开,又将里面藏的好东西依次摆开。

向迩不太馋,今天主要是里欧的倾诉小会议,据他说他和拉娜和好了,但这和好理由怪怪的,他回家后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可自己身为当事人又想不明白,只好来找向向迩解惑。

向迩问:“她和你解释那晚的事了?”

里欧点头:“她承认了,但恳请我原谅她。”

“你原谅了?”

“她缠得很紧,我没有办法拒绝。”

“你爱她?”

里欧一怔:“……爱?”

向迩:“爱。不是你对初恋的喜欢,是爱。”

里欧疑惑:“我没法分辨。你知道?”

向迩咬着东西的嘴停住:“不知道。”

“那你为什麽问我‘爱’?”

“我以为你会爱她。”

里欧茫然:“我不确定,她上来就和我……我没有时间考虑。”

“和你什麽?”

“做l爱。”

“……”

里欧托腮:“所以我不知道我爱不爱她,或许我爱的是她的身体?确实在性l爱期间,我离不开她,她很厉害。如果这也算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她的。”

向迩懵懂:“身体的爱?”

里欧确定:“这也是爱。”

和白君复一道回国的时间越逼越近。向境之没有刻意提醒这段节点,但临别的氛围到底浓厚,晚饭时向迩数着米粒慢慢地塞,偶尔刀叉磕在桌面发出刺耳声响,他会愣一愣,接着继续神游。向境之看他心不在焉,摸摸额头没有发烧,问腿脚疼不疼也是得声“没有大碍”,他暗地担心,以为向迩遭了什麽怪东西。

这担忧持续跟他从傍晚到深夜,将一楼收拾完整,往后日子该提醒的都用便签贴在各处,前段时间联系的菲佣也准时到位,好像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就等他离开了,向迩又将迎来独自生活。他站在楼道口昏暗的一角,手里握着半杯酒慢慢喝尽,终于将灯熄灭,踩着步子慢慢上楼。

如往常那样,他上二楼后先进向迩房间,床上却没有人影,他轻声喊着从房里出来,看到自己房门开着一半,里头有丝丝缕缕的光泄露,他满怀疑惑,顺着这无声的指引走进房里,却在下一秒停滞于原地,近乎眩晕地看着那个跪在床中央的男孩儿。

向迩跪坐着,身穿卡其色的翻领睡衣,不确定是否是光的缘故,叫他神情和动作都朦朦胧胧。向境之心想自己恐怕真是做了某场绮梦,才会看到向迩在他眼前笨拙地解纽扣,从头到尾,一颗也没落下,脱掉袖子的时候还卡住手臂,他挣扎好半天才彻底脱干净。

向境之快要跌倒,就跌在孩子面前出尽洋相,他努力发出声音,问他在做什麽。向迩眨眨眼,把额角渗来的汗珠子一把抹掉,他好紧张,但仍忍着要装作冷静。

“想做l爱,”他说,过一会儿,又偏着头加上一声,“爸爸。”

但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向境之没有照里欧说的那样将他按进床里,而重新将睡衣拾起,握着他的手腕将睡衣袖子套上,然后一颗一颗耐心地扣起扣子。

“不做吗?”向迩问。

向境之手抖得厉害,但依旧没有扣错任何一颗,等到要扣倒数第二颗,刚好在颈边,他突然抬手包住孩子后脑,在那唯一裸露的皮肤处轻轻吻了吻。嘴唇贴着动脉,底下汩涌着生机,是向迩存活的记号。

他说:“你不能这麽做。”

向迩问:“为什麽?我们是情人,我们可以做这样的事,这是身体之爱,是爱。”

向境之很难向他解释,特别是在他努力以自己小情人身份抗争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种本领能教他拒绝:“……我不完整,对不起……我更做不到。”

他要怎样拒绝,除却生理上的无能为力,更重要的是他没法自私地将他纳进怀里,他始终是他的花蕊,是他尚未吐露的爱意。

“我好爱你。”他最终说。

向迩直到被重新抱进怀里才意识到自己今晚的求欢以失败告终。他对情l欲

的了解仅在表层,对爸爸的话更是一知半解,但他能感受到爸爸并不是不想要,于是他在嘴唇再一次被松开的时候,试探地将手往下摸,半途被攥住,他看看爸爸,仰脸在他嘴边吻一记,那手没有松开,他又吻一记,然后笑起来,轻易就叫向境之被迷惑,从而使他的手畅通无阻地来到那处地盘。

那里很平静。

向迩碰了碰,没有动静,再碰一碰,还是没有。

倏忽间,向境之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里,嘴唇颤抖滚烫,烙在他肩头,轻易就叫他明白了何为“不完整”。

那一秒,向迩全懂了,他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聪颖,收回手的瞬间翻身趴在爸爸身上,两手交叠着往他背部后塞,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嘟哝着“紧一点,再紧一点”。

向境之是迎着灯光才落泪,他羞耻得近乎死过一遍,胸口却烧着无尽的火。他努力抵住了舌尖才没有问出一句“你还要不要我”,可同时脑海里又有一把鬼头大刀威逼着他张嘴,必须张嘴。

“为什麽是我?”他问。

向迩没有动弹。

“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的,为什麽是我?”向境之又问。

时间在走,或许已经停止,它的沉默致使向境之胸口的火由盛转衰,他是眼睛太疼了,才会想到要闭起,但锁在孩子背后的双手仍紧紧勒着。我快死了,他想,那麽也好,就死在这个孩子怀里,这样在人能择其生处的时候,下一世他大概就能如现在这样和他血肉相连。

而就下一世来临的路上,他的嘴唇终受罪罚,向迩贴在他耳边,告诉他:“因为你独独爱我。”

向境之需要向迩,一如向迩需要向境之,为疑问结合,恐怕是罪与罚。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