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屏御道开 之一(1 / 2)
长空如洗,碧雁成行。
前几日几场声势凶猛的秋雨仿佛将世间的纤尘齑粉全部冲刷干净了一般,除了飘散在空气中的新翻的尘土气息与清浅而绵长的桂花甜味儿几乎嗅不到其他的任何味道,仿佛这软红十丈里的腥浊气息全都被洗濯了个干净。
阵仗庞大恢弘的车阵自煜宫一路浩浩汤汤地向北而行,烟尘斗乱旌旗蔽日,好不壮观。及至此时不过方行半日,但不少扈从行狝的妃嫔因久居宫阙其间已有不少体弱者头晕目眩倍感不适,车队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速度不知比料想中慢了多少。
传闻身为没落贵族的母亲在生前与父亲甚是恩爱,可谓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是羡煞众人的情深伉俪,在我不过四岁那年母亲便因病而亡香消玉损,父亲亦因此悲恸不已抱着母亲的尸首整整三日都不曾阖眼。许是因对母亲的早逝心存愧意味,父亲对我诸如学习御射通读经史等有有违常伦的行为也并未加以斥责,因而此番行程对通晓骑射的我来说并不算艰难。
不知白暮暄究竟想了些什么法子竟真能让我的名字出现在此次随行的后妃名列之中,想必不过是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与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吧。
正当我回想着临走前苏写意那副撅着张能挂酱油瓶的小嘴可怜巴巴地同我道别,又塞给我一大堆压根用不着的用品而暗自摇头失笑时,只听得马车外众侍从护卫的一阵惊呼,马车在一阵极为剧烈的颠簸后猝然陷入泥潭!因重心不稳,我一个趔趄摔倒,车厢内的火盆也因而打翻火星四溅,一块小烧得通红的木炭顺势翻落在我手臂上霎时便烫出一片焦红。
当侍从们七手八脚地用木棍树干卡住车轮,阻止马车继续沉陷下去也将我从车内用木板接至地面后,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而在此时却又听得车阵尾部一阵惊呼——因前几日的暴雨而不少石块流土如黄河奔海般自山坡上滚落脱离朝着栈道汹涌袭来,而叶温久所在的马车却正好行至最易滚滑的栈道拐角。
眼见着在泥浪冲击之下那辆摇摇欲坠的马车便要滚至千丈山崖之下,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势如破竹的鞭声在不远处乍然响起,便见一席身着茜红上嵌金珠窄袍的身影自众人面前一闪而过,一根软鞭便已如蛟龙出海般凌空而出!
镖头如毒蛇捕食般紧紧咬住了即将滑落的车轮,而被来者握在手中的另一半长鞭则借力紧紧缠绕在不远处的一根古木之上暂时止住了马车的继续下滑。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那身着红金二色紧窄胡服的女子将英气十足的剑眉一凌,厉声喝道,众侍卫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蜂拥上前齐力将马车重新拉回了路面。
虽是有惊无险,但叶温久被人安稳送至地面时已是手攥丝帕,脸色惨白,俨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对叶温久稍加安抚,又将随后的车队引至前方的一小块平地上稍作整顿后,我本以为那女子会径直回到队前,却并未料到她在无意瞟见我后却冲我粲然一笑转而朝我走来。
“小木棍,好久不见。”那女子冲我熟稔地招招手,翩跹的茜红衣袂显得她本就挺拔如松的身姿愈发英姿飒爽。
“大胆!你竟敢辱骂淑妃娘娘!”
听见这看似粗鄙的称呼后,我微微一怔,一股难以言喻的熟识感觉刹那间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早已冰封埋藏的记忆随之消融化解大白之于天下,使我的头脑一时生疼。
挥手将斥责驽骂着的下人悉数遣退,我将面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猜出了她大抵便是半年前突厥派与和亲的可汗之女阿史那吉雅,当年永贞帝继位是便是我的父亲与突厥达成约定以二十万白银与三十万丝绢换取其兵力支持的结果。
因歧视耻笑突厥的兄弟共妻等被中原视为有违伦理纲常的习俗,包括永贞帝在内的众多汉人皆不喜乃至厌恶异族女子,迎娶阿史那吉雅实为巩固政.权的无奈之举,因而永贞帝对其多加疏远,而其自身倒也洒脱随性,明知永贞帝不喜异族服饰可她却依旧身着胡服我行我素,丝毫不在意他人在背后的肆意笑骂。
然而即便永贞帝已纳阿史那氏为妃,但近来突厥依旧在北境骚扰不断,虽无大规模的兵刃相接烽火狼烟,但却纷争摩擦接连,想必这阿史那吉雅虽身为突厥居次却也并不受其族宠爱。
因还未完全适应中原的宴会习俗加之永贞帝的有意忽视,阿史那吉雅虽已来宫半载参与的宴会却是少之又少,因而我还从未与她打过照面,听闻她如此亲昵的称呼我只觉有些熟悉却难以溯其根源。
“……本宫何曾见过你吗?”
我话音刚落对方脸上的欣喜万分的笑意却在瞬间凝固冻结,她有些狐疑地将我从头到脚来回寸寸打量一番确认我并不是在说谎后,有些懊恼地伸手扯了扯略显卷曲的深棕辫发,小声嘟囔道,语气中的失望之意一览无遗:
“哎,真可惜……你居然不记得我了,你欠我的那顿饭岂不是也还不了了……”
见我因疑惑而并未接话,对方倒也没有如深宫中的不少女子那般拐弯抹角地与我打机锋,而是摆摆手径直道:
“算啦,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就算你忘记了可我却全都记得呢。”
说罢她便冲我洒然一笑,弯了弯她那双波斯猫般纯粹透亮的湛蓝色双眼,仿佛回想起了些如高原上的格桑花般美好的事情,她那原本英气逼人的眉眼间竟也染上了些温情。
“……大概十四年前吧,十岁时的我因觉着天空的云彩如绸绵般柔软美丽便时常偷偷溜到瞭望台上玩耍,觉得这样就能离天孙织出的云锦更近些。而当我有一天一如既往地跑到瞭望台上俯视着草原万物的时候,却看见远处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原模样的小女孩在那一路摘着花,看起来傻里傻气懵懵懂懂浑然不知不远处就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我族军队。”
“眼看那旮个像木棍一样又瘦又笨的傻姑娘就就要进入我们的领地,我便自急忙下了瞭台从胡乱骑上边上不知是哪位武将的爱驹便一甩马鞭趁众侍卫愣神的瞬间冲出了去,一路策马奔腾将那女孩成功送回了汉营外围,而代价便是我的手臂上中了根短箭。”
“……你猜我中箭后她对我说了些什么?”说到这里,阿史那吉雅冲我憋笑般地“噗哧”一笑,有些神秘地冲我眨眨眼睛,“哈哈……她竟满脸惊恐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啜泣地问我我会不会就此死去……”
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阿史那吉雅这才稳了稳气息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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