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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令相思寄杜蘅(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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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李十一打破了沉默,问它:“她的快活,在哪里?”

“我的帽子里。”虚耗将帽子摘下来,往里头瞧了瞧。

“找出来,还给她。”五钱说。

“哎。”虚耗应了,一屁股坐下来,在帽子中慢慢地掏。

满满当当的宝贝塞在无底洞里,它掏得十分吃力,生怕几位大人恼了,索性将帽子翻过来抖了抖,一面掏一面扔。

它扔出来的是肖似圆月的幻影,绣花绷子似的,里头绣的是各人五彩斑斓的高兴事。

北平的老爷娶了新姨太,山东的姑娘生了大胖小子,云南的小伙挣了一石米,四川的老鼻炎碰着了神医。

它一面瞧一面摇头,将七嘴八舌的喜事扔得四散在地。

众人也围上前,仔细找寻,宋十九却蓦然发现了里头一个不寻常的。

那是一位公子寻花问柳的乐事,里头有个窑姐儿百媚千娇,眼熟得紧。她心下一凛,忙要挪步子将其遮掩住,却见阿罗伸手将尚未瞧见的阿音一揽,扶着她的头埋到自己肩上,隔绝住她的视线,随后将眼神温柔地落下来。

宋十九同她对视一眼,又回正头,将那一个捏在手心,藏到最底下。

“找着了!”虚耗站起身来,托着一个顶大的琉璃似的圆球。

宋十九的高兴比旁人都要多些,虚耗掂了掂,十分舍不得。

“你说说你这姑娘,怎活得这样乐呵。”它忍不住埋怨一句,若不是它被这高兴馋了,也不至于被捉住。说着示意宋十九转身,蹲下来,自己立到她身后,将圆球靠近她的颈椎处,嘴里念念有词,长长的经历带着香甜的喜悦,流沙一样淌进宋十九的身体里。

那些快活光华四溢,每一幕都是李十一。

“涂老幺这样笑不好看,你这样笑,好看。”

“我若立刻说许多谎,是不是便能同你一块死了?”

“我非人,不怕招魂,也非鬼,念经不管用,你预备如何吓唬我,才能让我不喜欢你呢?”

“太阳落山时天老爷最温情,多半能等到人。”

“你明知故问。”

——我喜欢你的明知故问。

历历在目的对话回归一句,李十一的心便软一寸,她的肋骨间推动着潮汐一样的回响,令她看向宋十九的目光浓得似暖茶。

星点散尽,宋十九睁开眼,面上的表情仍未归位,甚至比方才还木了些,李十一伸手要拉她的手腕,问她:“怎么样?”

宋十九睁了睁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猛地捂住嘴,起身往屋子里跑。

李十一要跟上去,阿罗却以眼神制止她:“吐几回便好了。”从前她的婢女也是如此。

阿罗见李十一放下心来,便吩咐五钱将虚耗拎出去扔外头,虚耗滴溜溜转了转眼睛,难以置信:“大人不罚我?”

阿罗指指宋十九消失的方向,柔声笑道:“我不罚你,待她日后想起来了,她罚你。”

虚耗打了个寒颤,心惊胆战噤了声。

众人一番折腾,已是疲乏得很,略招呼几句便四散歇息。李十一在黑暗里靠着楼梯,四下十分安静,连水流声也没有,宋十九钻进卫生间,便再没了动静。

她静静候了一会,不晓得是否应当前去敲门。这几日她待宋十九十分好,她自我安慰是因着病症的缘故,刻意纵容了自己的温柔与妥帖,此刻宋十九好了,她反倒有些拿捏不好分寸了。

若太热情,显得她急切些,若太冷淡,又疏远。她难得地犹豫,也反常地矫情起来。

正暗自纠结,忽听得面前有人喊了一声:“李十一!”

她抬头,宋十九站在前方,朝她弯着眼睛笑。

她立在月影里,明眸皓齿,眼波流转,笑得熟悉又不熟悉。熟悉的是她弯弯的眉眼,不熟悉的是她嘴边微勾的神态。从前宋十九的笑容干净又明亮,娇俏得令天地都尽失颜色,如今她学会了矜持地合拢双唇,将嘴角挽出成熟的弧度,笑得凉夜生风,春情入梦。

幼时李十一学做菜,师父告诉她,若加一点子盐,更能将甜味带出来。如今她望着宋十九,发觉原来历经一点愁,更能将眼前的人勾出令人回甘的清婉。

她在宋十九的笑容里放松了沉甸甸的双肩,也打消了所有无用的困扰。

宋十九含着红石榴一样剔透而绯丽的笑,质问她:“你怎么不过来,只瞧着我?我好了,你便不再待我好了,昨日种种,权宜之计,是不是?”

李十一也笑,腰背靠在墙上:“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宋十九的眼角又弯了些,却不动弹,只远远儿地立着:“那你怎的不牵我了,也不抱我了?”

李十一亦将嘴角的弧度扩大:“你怎么不牵我,不抱我?”

宋十九笑出声,再也忍不住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同她一齐往楼上走。

“你同我表白的话,能再说一遍么?我那时生着病,竟错过了高兴。”

“不能。”

“你方才在等我,是不是?”

“不是。”

“我还同你睡,好不好?”

“不好。”

入睡前的宋十九在这句“不好”里躺进了李十一的怀中,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手搁在李十一的腰上,不大一会又蠢蠢欲动地放在了她的胸上。

李十一仍旧毫无反应,可这回李十一没睡着,她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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