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顾易水归还信:“那便麻烦柳大夫了,有何需要的,尽管告诉顾某便是。”
言语之间柳亭又沉浸于救人之中,不多打扰,顾易水却又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
柳亭从小游历于江湖,身上却毫无世俗之气,杏眼颇有生气,墨色黑发垂于双肩显得身形越发单薄,窄腰裹在腰带之处只觉得只手能环住,身着白衣,一心在治病救人上,一问一答间回答也不带怯意,觉得年纪尚小,可举手投足之间又有着一丝稳定人心之魄。
顾易水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又生生想不起来。
“顾帅、顾帅。”周敬之看顾易水发了愣,便小声喊了两句,可惜刚在练兵场将满场士兵骂得狗血淋头,此刻一时没控制出,声音一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愣了,随即窃笑起来。
此刻顾易水才如梦初醒般走到伤员面前慰问了情况,再安抚了军心,鼓舞着说,让所有人戎马回京,都能吃上热乎的年夜饭。
他说话时气度非凡,在战场厮杀数年的人身上举手投足间自带着摄人的气魄,寥寥数语便让这原本死气沉沉的伤病处有了士气。
当今圣前,安郡王府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谁人不知晓,这是三代忠良从马背上打出来一片盛世天下,老爷年迈后隐世于俗世不再掺杂朝廷事物中,而顾易水不负世家之名,西北数年来的安定后面是靠多少马革裹尸和血流成河换来的。
于是江湖传闻从来不曾放过这样的人物,从小儿口中的歌谣到乡间流传的画本,口口相传中这位顾大将军轻裘铁甲,长年奔波于西域黄沙中,却独独生得一副好面孔,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待人处事不卑不亢,谈吐谦和博雅,但也有人说这位将军城府极深,否则在盛怒之下还能得到皇帝的此般宽待,足以见其诡谲难测。
可这些都和柳亭印象中的顾易水难以重叠。
盛夏的江南与京城的燥热不同,许多的皇宫贵族都来此地纳凉。湖水里接天莲叶,水雾弥漫恍若隔世,只剩下蜻蜓偶然间惊起一点涟漪。
柳亭那时还没被师傅收入麾下,只是赵家陪读的小书童,净日里赵小少爷护着还尚能说是平安度日,可一到少爷离开,院中侍女便嫌弃这小孩碍手碍脚,轻则辱骂,重则打罚。
那日书房的一个侍女打破了小少爷的琉璃瓷摆件,掌房的妈妈问责时侍女便推诿给了柳亭,柳亭还没来得及辨伪,就被罚一日不准进食,手掌还被鞭条打了三十下。
柳亭只觉得委屈,身世如浮萍,还因为那句“有娘生没娘养”而不安。他年纪尚小且能看清世间冷暖,却唯独在这迷雾般的生活里熬不出个头来。
忽而船身微动,一抹身影飘至穿透,瞬而小舟便以极快的速度离了岸。柳亭惊觉对方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时之间连眼泪都忘了拭去。
身着华服的小王爷坐在小舟之上,舟头引着微微水波在荷花间游走。顾小王爷回头看了看岸边急疯了的家丁,又转头盯着舟头红着眼睛的少年。
在北方游荡惯了的小王爷坐不惯这南方的小舟,一时难以忍受这毫无规律的晃动,只觉得顿时头昏眼花,一阵反胃。把刚顺手从不知哪家屋里揣着的糕点丢到对方怀里。
“甜着呢。”张了张口,只吐出些词不达意来。
面面相觑,心头又涌出一阵恶心,索性躺了下去,枕在对方的双腿上,还指使着小少年给自己按摩脑袋。
柳亭做下人惯了的,鬼使神差地不敢反抗,静静给他按着,直至天穹连片的火烧云,染出一池绚烂湖水来。
柳亭想着那时顾易水毫无戒备的熟睡模样,十年光阴白马过隙,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从怀里拿出糕点分扯成两半,与自己毫无芥蒂的少年郎了,岁月雕刻他的面容,只能依稀透出点恍然若梦的熟悉来。想至此,柳亭低着头,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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