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南方夏日的下午令人酷热难耐，不过好在，每当热到令人暴躁的地步时，老天总会变个脸色。前一秒艳阳高照，后一秒天空便布满了阴云，骤然间狂风大作，吹得院子里的鸡犬不停地叫喊。贺梵在老旧的木桌前看书，阳光突然间便消失不见，空气中的湿气更浓，一旁立式的电扇嗡嗡地鸣着。

“小梵，下来帮我收个衣服!”郑鸢朝楼上喊了一句。

“来了!”贺梵放下手中的。

“院子里的衣服全收起来吧，我这边客人的订单来不及了。”郑鸢解释道。她前些年在省城开面包店，后来同贺子煜搬来泉村，靠制作甜品挣点小钱，主要卖给泉村的游客。

灰暗的云层中传来几声闷雷，眼看雨就要倾下。贺梵手忙脚乱地把晾衣绳上被风吹得不停摇摆的衣服全都拽了下来，往屋子里跑去。他踏进门的一刻，暴雨恰好杂乱无章地砸到了地面上。

“幸好你手快!”郑鸢放下手中的活，关上几扇打开的窗子，“衣服放沙发上就好。”

贺梵坐在沙发上把衣服一件件折整齐，接着又回到看，恰巧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爸，什么事？”

“小梵，报志愿的事情你考虑了没？”

“嗯。想学中文。”

“学什么中文？我和董事会的人商量过了，你报个金融专业，从大一开始每个假期都可以来公司实习，直接进管理层，这不比学中文出路好很多？”

“我对金融没兴趣。”

“不管有没有兴趣，学金融好。中文你要是喜欢，当个副业，以后一边管理公司，一边写写文章，不也挺好？”

“我......”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年纪小，社会上的东西你大多都不懂，我这是为你打算。对了，我问了你学校的老师，你可以报B大的金融，到时候再辅修个管理专业。我忙，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

打在窗上的雨点渐渐稀疏，贺梵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出门，“婶婶，我去隔壁找城秋哥。”

“好，晚上把城秋和芳婆婆一起叫来吃饭啊！”

贺梵拿过一旁的雨伞，走了出去。雨冲散暑气，空气终于变得清爽了几分。淅淅沥沥的雨划过伞面，顺着伞骨滑落，短暂的触碰只留下微弱的声响以及一道浅浅的水痕。贺梵叩响许城秋家的大门，开门的人是芳婆婆。

“小梵，你来找城秋?”

“对，他在吗?”

“在的在的，你去楼上，我给你倒茶喝。”

“不麻烦芳婆婆了。”

贺梵虽然同芳婆婆早已认识，但却是第一次踏入她的居所。老式的木质房子被打理得很干净，隐约能嗅到一股陈年木头的香气。因为阴雨的缘故，老屋里的光线不佳。贺梵注意到角落有一台掉漆的钢琴，上面摆着许多照片。

“那是我们家的一些老照片了，”芳婆婆说。

“我可以看看吗?”贺梵问。

“坐着看，”芳婆婆挽着贺梵的手臂，坐在钢琴凳上。贺梵明显能感觉到芳婆婆的手传来的微微颤抖。

“那张照片，是我十三岁那年拍的。”黑白画面上的女孩清秀可爱，穿着军装，作敬礼手势，却好似在憋笑。

第二张照片是芳婆婆结婚时拍的。

“我嫁人时很年轻，结婚的时候才十六岁。父母说，女孩子不要读那么多书，让我早早地出嫁。我丈夫是搞文艺工作的，这架钢琴就是他留下来的。可惜啊，闹**的时候，他被抓了起来，过了好久我才知道他没了。”芳婆婆说着，用手指在眼角悄悄抹了抹。

“这是我的大儿子，大家都说她长得像爸爸。她爸爸没了以后，我一个人没法带两个孩子，当时心一狠，就送到别人家里去了，他那时候才四岁。不过也好在没有跟我，不用吃苦。他后来去首都上了大学，现在过得很好。这孩子心善，前几年还特意回来看过我，最近工作忙，也不忘了要和我联系。”

“这是城秋他爸去上大学那年，我和他在学校门口拍的。他还嫌我穿的太土，给他丢人。我说‘这都是我小时候最流行的款式了’，他却说‘现在时代变了，不一样’。后来我的衣服都是他给买的。城秋他爸像极了我的丈夫，也和他一样有才。你别说，城秋的长相和他爸还有七八分像，就是这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照片里的女人拥有的芳华在一点一滴消逝着，每张照片分别承载着一段不再回返的时光片段。不论是酸甜苦辣，也不论年轻年老，唯有一张鲜活的笑脸永远定格在一瞬间，就像此刻呈现在贺梵眼前的一样。

“哎呀，你看看我，一讲起这些照片来就没完没了，你快去找城秋吧!”芳婆婆笑着抱歉。

贺梵踩上木制的楼梯，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许城秋的房门掩着，没有关上。贺梵小心推开，发现许城秋正在床上熟睡。贺梵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走到床边，半蹲下来无声地盯着许城秋的睡颜，顺带用手指轻轻划过许城秋手臂上的肌肉。过了半晌，贺梵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实在不甚雅观，于是坐到书桌前，等许城秋睡醒。桌上堆的文件乱七八糟，贺梵随手拿起一份端详。许城秋用各色的笔在文件上做了笔记，贺梵能看懂其上大部分的英文单词，但当它们连成句子时，他却摸不着头脑。从头到尾看下来，除了许城秋隽秀的英文字体以外，贺梵几乎没有搞懂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烦躁地把文件丢回原位，心想同许城秋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些。书桌的角落摆着一本《稻草人手记》，贺梵回头瞥了一眼许城秋，见他还睡着，便拿起书翻了起来。贺梵早已把三毛的书翻来覆去地阅读过多遍了，只不过他好奇许城秋在书上留下了什么样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