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密僵局(2 / 2)
如果自己的计划不成功,可能会比现在更加倒霉,可能会被分配到比樊澍更差的人。但他必须赌一把,他的人生、他的尊严、他的梦想和他所有的一切绝不是以一串名为OMEGA的字符来结束,即便那象征着安逸和幸福也不行。
这样想着,凌衍之就更容易讨厌起自己这位一无是处的丈夫了,甚至痛恨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就是个混账多好?这世上那么多混账并不差你一个。那样我做出决定就会更容易些,也更不容易受到该死的所谓安逸和平凡的蛊惑,拖到如今这样的状况才逼不得已来完成这件事。
在他走神的这段时间,双方律师的争论升级已经不可收拾。谷丰收咄咄逼人,和他看上去那圆墩墩的模样不相符,他这种冲锋陷阵般极其尖锐逼迫对方自乱阵脚的风格从当特工那会儿就没改过,所以才会在肋下挨了一枪子儿,如今只能改行做律师。相比之下,旁边的樊澍就像个锯嘴葫芦,没开刃的匕首。樊澍觉得自己不如他,无论是做特工,还是做丈夫,自己都不合格;可他命好,没中枪子,也娶了个好老婆——至少,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很明显,这是虐待,而且已经到了完全漠视人权的地步,我们不仅主张离婚,更主张赔偿精神损失的费用,并公开道歉以消除社会影响,这对我的委托人接下来的生活可以说伤害是不可限量的——”
“你的委托人如果察觉不舒服,早就可以求助、报警,但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故意等到最后的时刻,选择从楼上跳下去!你要知道,结合最近告发的OMEGA弑婴事件来看,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在借机谋杀胎儿、谋杀我委托人的子嗣!我们可以告你——”
“好了。”樊澍先听不下去了。他不相信凌衍之真的会这么做;就算他这么做了,那也不过是一个才不到五周的胎儿,就在十几年前,怎么处置它都是母体的责任,那甚至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樊澍相信自己内心是个保守的人,他的保守像是把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他即便渴望孩子,渴望那种失去多时的正常的“家庭”,那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调解员絮絮地说了很多话。基于眼下ABO政策处于一个临界点,这个事件容易挑拨AO矛盾导致大规模效仿,因此他们并不劝离,更何况这案件还有很多疑点,所以希望双方也能平心静气地协商,互相理解,坚决阻止家暴,本质是好好过日子。基于这样的情况下,悔过是很有必要的——
但谷丰收仍然不依不饶地瞪着眼,一副“如果你告我们虐待,我们就告你杀婴”的架势。在如今出生率极低、繁衍被提为人类义务的情况下,故意流产是一项很重的罪名。
樊澍静静地听完了全程,他知道,调解法庭始终是向着他的。他们浑身解数地想着各种办法,让他写保证书,为他不曾做过的事道歉,最终都是要将OMEGA推回家庭。但他实际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他是隐形特工,看得懂唇语,所以那天在医院里,他立刻就明白了那些不出声的口型的意义。
他不想要孩子。可以理解,似乎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那不仅完全不能解释他的行动,反而更加显得矛盾了。
樊澍望向凌衍之蜷缩着的、发呆的脸,他瘦削的脸孔被从窗外透出的阳光照亮半边,眼睛里透出悠然的惬意来,瞧着窗棂上一只飞蛾的倒影。
樊澍突然发现: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了两年多,但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
调解陷入了僵局。结束后凌衍之仍然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不动,他对张晨晖表示自己头晕,胸闷,对方立刻万分体贴地留他在那儿,自个忙前忙后地跑手续去了;而他的律师还在和调解员争论,因为对方坚持还要二次调解而不是上法庭。“我私下里劝一句,离不了的,我们也不支持离,现在政策在收紧,OMEGA过度曝光没有好处,如果一定要离的话……接下来的热潮期怎么办,是,可以手术,手术是最后的办法,但是手术的费用和风险……”
“……再说一旦离婚,生活补贴就拿不到,那他怎么生活?出去就业太危险了,他是没有移除腺体的OMEGA,一定会引发二次伤害的………………再说了,要和别人的话,人家也不想要结过的,更何况还流过,谁还知道能不能生?医生现在没把话说死,但是给了保守建议,我认为不如……”
那些话语断断续续地飘进耳里。凌衍之听不下去了,他将自己的眼神放空,从外人看来就像是一个被挖空了瓤的坏掉的水果;然后他突然撑动轮椅,朝外头滑过去。阳光和新鲜的空气能让人感觉好一点。樊澍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突然这样想,这种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隔壁的调解室的门口有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靠着墙站着,浑身肉眼可见地发抖不止。看到有人从他面前经过时便忍不住投来求救般的目光,开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朝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来。凌衍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是他最讨厌的OMEGA类型——把视线移开,脚步也没停下。他看不上这种OMEGA,打心眼里鄙夷,甚至有些觉得恶心:那人身上带着重到糜烂的香水味,就好像要掩饰什么内在的腐败一样。
突然,那扇调解室的门猛地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像头牛似的从里头冲出,一把拎起小鸡一般的OMEGA,拽着他的头发向外猛拖。“你说我什么?!你对别人说我什么!?”他边拖边吼,那个瘦小的家伙立刻被拖行了好几米,似乎是被吓懵了一样拼命嘶叫挣扎,两人纠缠做团,刚好一头撞到凌衍之身上;凌衍之完全没防备,整个轮椅都被掀翻倒过去,剩下轮子在空中呼呼打转。这下被一撞三人都摔出一截,后面人才呼啦啦涌上来跟着大呼小叫地把施暴者拉开。
凌衍之疼得几乎晕厥,他上次从楼上跳下来摔骨裂的几个地方才刚刚长些起色,这下子被撞出轮椅,在地上翻了几圈才停下,一时间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连喊一声都发不出来,更别提试着撑起身子;那个陌生的高大ALPHA朝着地上被他拖得像死狗一样的OMEGA大吼大叫:“我就敢打死你,怎么样?当谁的面我都敢!你会找协理会了不起啊,好得很,长本事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怕发情了我把你扔街上让千万**去!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你离啊!”他两只胳膊被法警钳制,但仍然奋起踢了仿佛虾米般蜷缩在地上的人一脚;那个OMEGA瑟缩成一团,但仍然伸手去拽他裤脚,“……我错了,我错了……老公,我们回家……回家……”
旁边的协理员皱眉,一脸冷漠地问:“你不告他了?”
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大呼小叫,没人上前来扶他一把。凌衍之感觉自己摔到了脑袋,胳膊钻心地疼,但他爬不起来。
突然有个人影从旁边猛地冲上,照准那个施暴的ALPHA的鼻梁狠狠揍过去;那力道太大了,饶是有两名法警架着他,仍然脱手飞出去半米远,狠狠摔在地上。周围一群人奋力将他们拉开了,倒地的ALPHA鼻血长流,整张脸几乎歪了一半,大吼道:“你谁啊?!干嘛打我?!我告诉你——我操!”
又是一声摔倒的重响;那人终于闭嘴了,反倒是另一个OMEGA哭得令人心烦,哀嚎着“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之类。周遭乱哄哄的,凌衍之感觉自己身子突然轻起来,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透过震动的胸膛合着鼓动着的心跳一并传过来:“抱歉能不能帮我叫辆车……最近的医院在哪?”</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