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未明,灯星起(1 / 2)
直到七夕那天,小妹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没事就抓着我问:“哥,他一定会去么?”
导致她现在一看我,我就说:“会会会,一定会。”
“哥,娘刚刚问你七夕节会不会给她找个儿媳妇。”
嗯?我刚刚说了什么!
沈岩将灯笼挂满了整个府中,在夜幕中犹如繁星点点。
小妹一身长裙,衬得她玲珑有致,不愧是我妹妹,打扮起来就是天仙。
她缓步踏入园中,始终保持着端庄,我知道,今晚的她一定会将最美丽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陈公子果然走到她面前:“容姑娘今日,很美。”
容悠一笑,向陈公子行一礼:“公子谬赞。”
我和沈岩看着这一对良人,露出老母亲的微笑。
“我也去四处转转,没想到你府里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这些灯笼可真是好看。”
“还不是为了促成令妹的姻缘,我才将这许多珍藏全都用上了。”
“知道了,我记得你的恩情呢,我妹妹的喜酒,你就不必送红包了。”
“怎么样你自己也不亏。”
哎哟,这回竟然能想明白了。
好多的灯笼,好美的灯笼。
好像我曾经也为类似这样的场景欢欣过。
从来没有被这样被罚跪在祠堂里过,身上被家法鞭过的地方仍作痛,我也是第一回受家法。
二叔生的小表弟白汕在一旁煽风点火,让爷爷罚得更重些:“今日被发现哄骗了爷爷,往日不定多少回也欺瞒了。从前装出那副样子惹爷爷垂怜,如今将本色显露出来,爷爷也该晓得他的真面目了。爷爷心疼他,平日里我们看着羡慕,但也觉得表哥自幼比我们乖巧,值得这心疼,今日才知道,爷爷是白白心疼他了。爷爷定要重重罚他,让他知错。”
其他子弟也附和他,让爷爷重罚我。
爷爷对他们的话没有理会,只问我:“你知错了?”
我什么也没说。
我正想要爷爷重重罚我,罚得重了,我才能永远记得这教训。
家法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咬唇一声也未吭。
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人,怎么就能相信他的话?
他说带我去看街市,让我在白府后门附近的寄柏巷等他,我怎么能欺骗爷爷和一众下人真的偷偷出了府门?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撒谎。
他说未时来带我出去,我等在那里,心中的欢愉简直快要溢出来,可我等了快两个时辰他也没有来,我为何还要继续等下去,一直到府中人出来寻我,将我带到爷爷面前?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从白府走出去一次,我以为他……
重些,打得更重些,如此我便可忘了,忘了那人的眉眼,忘了那人的诺言,忘了梦中的街景……
我看见四叔的三姨娘将她最小儿子的眼睛蒙住,不让他看我皮开肉绽的模样。
他们总说羡慕爷爷疼爱我。而自我出生起,爷爷很少对我笑,记忆中也未曾抱过我,真的疼爱么?
七岁以前,他将我锁在藏书阁里,若是背不出他要求的篇目,不能吃饭。八岁开始习武,每日将所学练一千遍,直到能打败府中所养的所有高手。我记得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府中只剩最后一个门客我未挑战。他站在我面前犹如泰山,落脚时地面都会震动。受了爷爷的命令,他们与我对打时从不留情,我被他打中第一拳,已有血腥涌上喉头,而我用尽全力进攻他的小腹,他却安然无恙。我倒在地上站不起来,爷爷只在旁边看着,未曾说停。他说:“
若是你情愿这样死,那你便这样死了。”于是我用尽力气又缓缓站起。最终将他打败时,我也气息奄奄。爷爷才说:“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我曾见过二叔的另一个儿子白褚受家法,他偷了家里的首饰去卖。二叔执家法,拦在白褚面前的人已有三四个,旁边还有一两个劝二叔的。白褚的娘梨花带雨跟二叔求情,而二叔眉宇间分明也尽是不舍。
我没有父亲,我没有母亲,更没有人拦在我身前。
我卧床数月不能起,比从前更不爱说话。
身上伤已大好,我却再也不会坐在树上望街景了。
不看,就不会有妄想。
那一日,府中进了刺客,但无人察觉。
他从窗翻进我屋里。黑衣蒙面,必定不轨。
我拔剑向他刺去,他一时不察,被我挑落蒙面。
他!
他为何来我府中?
他明明,欺骗了我。
我仍将剑向他刺去,他身手不错,闪避开来。
我不肯罢休,直到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口子。
“是我,你不记得了?”
“我一向不记得戏弄我的人。”
他突然有些着急:“我没有戏弄你,那日并非我存心失约,只是有急事未能脱身。我已经尽力赶来,可你已不在那里。”
他看着我,我却不肯看他,我怕我一旦看了,便会万劫不复。
“你不信我么?”
我依旧背对他。
他将我转向他,强行让我看着他:“你信我么?”
他与我近在咫尺,我看见他眼中倒映的我,他眼中的世界只有我一个。
怎能不信,怎想不信。
“今夜,我来补上我的诺言。”他执起我的手。
“你说什么?”
“我带你去看街市。”他笑起来。
“你……”
“走吧!”
这个时辰,白府诸人皆已睡下,绕过值夜的家丁,无人知道我去了哪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