荫蔽(2 / 2)
“他算什么枭雄,”军|妓轻轻嗤笑了声,一颦一笑,浑然天成地风情动人,看得人不由地心头骚动,“张凛者,北疆小军|阀也。”
“北疆只不过乃北地的一部分边际,北疆从属于北地。”
“咱们的大将军张凛,区区一隅的小军|阀而已,那执掌整个北地的武定侯罗岩,才是真真的大枭雄,大军|阀。武定候让咱的大将军往西,他就绝对不敢往东,武定候让咱的大将军走两步,他就绝对不敢蹦起来。”
我被她这般调皮的说法逗笑了。
但她笑不出来。
面容很苦:“今年秋末的时候,如不出意外,武定候会例行来咱们北疆巡防,我如今所习的舞蹈,便是为届时的军区宴会所准备。到那时,我需领舞。”
我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紧盯着这军|妓:
“……踏歌姐,你想刺杀他?”
“不,”踏歌姐摇头,发髻间的步摇悦耳地叮叮作响,她道,“我如今已经承担不起这么强烈的仇恨情绪了,家已破,族已亡,大势已去,沦陷泥沼。”
“我如今只想好好地跳完这一曲舞,回来与我的妹妹,我的爱人,我所珍视的一切,互相依存,相濡以沫,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
“……”
“……”
“……”
现实已定,生者,唯有妥协。
“……”
这女子见我神情中隐忍着同情,竟反过来安慰我了。
她笑着,将阴霾一挥而散,若无其事地说:
“你不必为我感到难受,真要说起来,若不是我所经如此多舛(chuan),我还没法儿跟现在的爱人在一起呢。”
她说的是柳开,那个黝黑寡言,却对她矢志不渝的痴情男子。
“当年我的家族何等的豪阔,他伴在我身边,小小书童,一介异姓寒门,就是想疯了脑袋,也是根本不可能成功与我在一起的。”
“如今我势去沦落,反倒便宜了那厮,让他如愿了呢。”
“……”
……强颜欢笑。
我默了好久,共情了,心酸了,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心下思虑着,想起了我难受的时候,木影哥哥用力抱我,给我捋背、顺毛的样子。
于是我也给了这女子一个拥抱。
“我给你顺毛。”我捋着她的背对她道。
“……”她不动了。
她的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她什么表情,我看不到。
过了好久好久,烛火都快燃尽了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抽身。
温柔地推开我,对我道:“我该走了,今夜已经耽误将军太长时间了。”
我看着这朵夜游牡丹起身离开的幽雅背影,心下没由来地怦然一动,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我伸出手来,拉住她。
“你别走了,你今晚留在我这里过夜吧。”
军|妓惊讶地回头。
我道:“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女宠,但时不时地把你留在军帐中过夜,制造出你承宠于武将的假象,给你作荫蔽,让宵小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地肆意欺辱你,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
军|妓:“那你所心爱的男子,木影那边……”
我道:“木影那边,我自会去解释。只需让他知道你曾经救我出青面獠牙的营帐,于我有恩,他会理解的。”
她眸中有晶莹在微微闪烁。
重重地道:“谢谢你。”
*
我与沐踏歌相处得极好。
她的容貌很美丽,大家千金式的柔婉。
她的气质很特殊,败落贵族式的优雅、高贵而自由,在庸脂俗粉的军妓营中鹤立鸡群。
她身量婀娜,行止万芳,走动时微微的香风扑鼻而来,撩动心弦。
不止如此,她的性格还很好,我不高兴的时候,她立刻就能察觉出我情绪里的细微低郁,继而大姐姐式地给我顺毛;我高兴的时候她亦能陪我一同肆意欢笑。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如此高的情商,可惜了,败在家道中落上。
否则以她这般的才情,必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我喜欢看她跳舞,美好的事物人心自向往之。
该怎么形容呢……
她舞艺之高超,踏歌舞起来的时候,都不似凡尘中人了。
我有时候会给她使坏,她自哼自唱依着自个儿的节奏练舞的时候,我会突然贱贱地给她插入另一段风格迥异的小调。
就是现代那些洗脑神曲,热烈而奔放。
然后她就会两颊气得粉红粉红地瞪我,我若还在那儿继续给她的习舞瞎捣乱,她就要冲过来拧我的耳朵了。
“姐,姐,撒手,疼,疼……”
我得赶紧撒丫子跑。
这可算是我深夜,忙军务,忙学习,忙看书,忙练字……等等等等,忙到中途,实在累极了的时候,唯一的消遣娱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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