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2 / 2）

直面战场对人的既有性情，产生的磅礴冲击力，远远高过狩虏圈里的小小屠杀。

战争，是大规模的屠杀。

如同绞肉机，无数的生灵被绞入其中，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失了十几座城池，又拿回了十几座城池。

灭了数支敌国军队，又牺牲了数支本国军队。

攻坚，与反攻坚。

戍卫，与反戍卫。

攻城掠池，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这个古老的战争之境，我亲身经历了曾经温驯良民的我，想都不敢想的冲击□□件。

比如说，大规模屠|城……

比如说，由战争引发动荡，由动荡引发饥荒，由饥荒引发的大规模食|人……

誓与国疆共存亡的大将，在敌兵围城下，而城中渐水尽粮绝之际，会带头食本城中的老弱妇孺，以保持军队的战斗力，誓死捍卫城池到最后一刻……嗯，此之谓，大规模食|人现象中的寻常一种。

几万条老弱妇孺的命，尽化作了身边人的腹中肉。

——再详细注清楚点，让你们直观感受些好，何为老弱妇孺呢？就是老人、身患疾病的人、身患残疾的人、女人、女子、小孩……这些都是非主要战斗力，所以必要时候都可食用，作储备军粮的。

而像这般恢宏的残酷，在史书中的记载，一般情况下，却仅仅零星几个毫不起眼的字眼。

——某某年间，兵戈起，大饥，人相食。

嗯，仅仅就这几个字眼，轻描淡写。

而且，当我问身边人的态度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对这种事件都是很理解的，很支持的。

“如果有必要，我们也会这么做。”

作出类似回答的人中，包括青面獠牙的张凛，包括温暖仁慈的木影，包括闷葫芦似的柳开，包括跳脱可爱的狗蛋儿……等等等等。他们对此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哦对了，我还听说，我们的军队反攻回去的时候，敌方一个守城武将，城里面水尽粮绝了，于是杀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作吃食，分发给麾下部众，以此表达自己死战到底的爱国决心，鼓舞全军的士气。

“……”卧|槽。

我从未如此地庆幸，自己在现代时，认真修习了十几年的防身格斗术，认真读了几十年的书，以至于，到了古代，坐到了决策者的位置，而非附庸物的位置。

否则，我想了想……若我乃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安和，那么我如今，恐怕已和那些弱女子的下场一样了。

……这里是乱世。

……这里是乱世。

……这里是乱世。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我所经历的一切，使我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我需得掌更多实权。

我需得往上爬。

*

我把沐踏歌带到了身边，成日成夜随身带着。

否则，不如此，我很怕她被别的军队带走。而战争时期，一到了战况白热化的阶段，军队往往会屠杀掉随军的军|妓，以专注军心。

“这段时间你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对外就说你承宠于我。”

“好，”沐踏歌凝重地点头，危险的外界环境，对她施加了巨大精神压力，使她终日生活在惶惶恐惧之中，“安和，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说——”

“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妹妹也带在身边……这般纷乱残酷的时局，我已经快护不住她了……”

“虽说她才十一岁，才只是个小小的戴罪少女，还没到充作军妓的时候。但我怕，有好这一口的武将会枉顾军|纪，强自蛮横无理地把她也给随军带上……届时，到了屠杀军|妓专注军心的时候，她必难躲开横祸……”

“可以。”

我见到了沐踏歌的小妹，沐清儿。

因为家族败亡，自幼被姐姐一人，独自保护养育着长大的缘故，这小姑娘十分地依赖自己的姐姐。

走哪儿都对姐姐亦步亦趋，眼睛怯生生的，身体不自觉伛着，一只手被姐姐牵着，另一只手还不忘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角。

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的神情，像极了只成日担惊受怕惯了的食草类小兽。

“她曾经差点被几个醉酒的兵渣子伤害过，所以性子格外怕人了些。”沐踏歌给我解释道，复鼓励性地轻拍了拍了小妹的手背，柔声道，“乖，听姐姐的话，上前给王将军见礼，王将军很好相处的。”

小姑娘怯生生地观察了我一会儿，似乎是想从我的神态中找寻出什么似的。

最终她没有找到。

所以她轻轻松了口气。

“姐姐，她眼睛里，没有那种其他人看咱们时的恶心污秽……”

“所以姐姐让你上前啊，给王将军见礼，和王将军熟络了，王将军会保护你的……”

“你、你会保护我么？……”食草小动物怕怕地问我。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我定定地对食草小动物说。

我尽可能地收敛掉周身浑然天成的武将煞气，尽可能地将我所有攻击性的一面藏起来，只对这敏感胆怯的小家伙，展露出最柔软、最温和的一面。

食草小动物终于来到了我身边。

她给我见了礼，然后就慢慢地、试探性地靠近我，磨蹭了好一会儿后，确定我对她完全没有危险性了，最终才接近到了我身前。

她试探性地触摸我。

触摸我的眉眼。

“你的眼睛，和姐姐的眼睛很相像，都盛满了对我的温柔……”

“你比姐姐……更霸道些……”

她试探性地拉我的手，见我没有丝毫排斥，才将我的手慢慢打开，轻轻在我掌中触摸、观察。

“你的手，和姐姐的不大一样，姐姐的手很滑，你的手，长满了磨人的厚茧……”

“这是用以保护你的实力。”

“你的皮肤，比姐姐的更粗糙些……像是常在风沙中行走、磨砺……”

“你的味道……”她贴近过来，细嗅我周身的气息，“大姐姐，你身上有一股我姐姐的味道……”

“因为大姐姐，每晚每晚都和姐姐睡在一起啊。”我笑了，“以后小清儿，也来每晚每晚都陪大姐姐睡在一起，好不好？……”

“好，”她乖巧而怯怯地答道，“姐姐在哪里，我就要和姐姐一同在哪里。没有姐姐在身边，我很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