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归(三)(2 / 2)
对了,似乎连大黄都被张卿亭揣着带走了。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似乎也嫌弃这个房间的穷酸,很快就从窗户溜走了。
被张卿亭养得双手双脚精神“残废”的姜随流在烂石坡憋了三个月,终于拉下脸来,跑去找了身在主峰的张卿亭。
“小亭子,你好歹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吧。”
“你的?”张卿亭冷冰冰地看着他师叔,“你那些赏玩的物件书籍,是我带回来的,衣服是我挑选的布料请的裁缝师傅,至于草枕也是我亲手扎的。”
姜随流羞愧地垂着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瞅了瞅在校场角落睡觉的大黄,连大黄都是因为张卿亭的那些饭菜才跟去的烂石坡,现在他的烂石坡再也飘不出那么好的饭菜香了。
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他不该那么强横地让张卿亭离开烂石坡的。
至于此事是如何落下帷幕的,还得是姜随流亲自软磨硬泡,把张卿亭给哄了回去。
当张卿亭重新出现在烂石坡的时候,姜随流才发觉自己其实是舍不得小亭子离开的。
名为“回忆”的平静湖面被紊乱的梦境激荡起了涟漪,梦中的画面一黑,姜随流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师叔,师叔,快救救我,这里好黑啊,快救我出去!”
紧贴着胸口的了无玉又在闪动,它发出的红光愈是鲜艳,姜随流的眉头就愈是紧锁。
“师叔,师叔……”
“卿亭,别哭,师叔不会扔下你的。”
姜随流蓦地睁开眼睛,嘴边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只是他的眼睛却覆了一层黑气。
姜随流打开偏殿的门,此刻已是黑夜,天空明月高悬,月光落在姜随流的脸上,显得他的面孔如白玉一般苍白又毫无生气。
“师叔,我在这里。”
声音像从远处飘来,姜随流头转到某个方向,身体随之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悄无声息地去了后山。
后山的丛林枝桠被夜间的阴风摇得沙沙作响,姜随流的步伐不疾不徐,身上都是树叶斑驳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打碎又粘起来的人偶。
游鸿道长喜欢清静,因此后山禁地连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这才让姜随流进来却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可若是这样就觉得游鸿道长马虎大意,就显得猜测之人可笑了。
姜随流一只脚刚刚踏上一块松软的土地,地上便有一条金色的线一闪而过,随着姜随流另一只脚的踏入,以这条线为分界,眨眼就形成了一道流动着波纹的屏障。
姜随流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屏障顷刻间消失不见。
他头发披散着,后山的风一路走来从未止歇过,发丝凌乱地贴着他的额头以及脸颊,有一种病态的美。
直到现在,风,突然停了。
一切的动静都突然显得突兀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一片树叶慢慢飘落,像小舟一样摇晃着,漫不经心地滑到姜随流的脸上,锯齿状的叶边微微触碰,就留下一条半指长的划痕,血珠瞬间从伤口渗透出来。
像是打响了一个信号,周围所有大树上的树叶都开始急剧地抖动起来。如果说刚才是静谧到了极致,那么现在就是喧嚣到了极致。
无数树叶挣脱了枝桠的束缚,密密麻麻地在空中完成了排兵布阵,将天空遮挡地密不透风,这场景能让看到的人头皮发麻。
姜随流站在阵眼里,眼神涣散,任由脸颊上的血滑落,双手有气无力地垂着。
“人偶”似乎放弃抵抗,但是早就引发的阵法却不会放过任意一个擅闯者。所有的树叶齐齐调转方向,叶尖朝下,临近的相互扭成一股,由下往上看,像一张向内凹陷的刺猬皮,围着姜随流张开了大网。
紧接着,所有的树叶以流矢般的速度往毫无防备的姜随流冲来——
“轰!”
抢先袭来的第一道叶片刀阵在离姜随流还有一尺远距离的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火球,焚尽自身后,一张符咒带着未尽的火苗落到了地上。
还有几片叶子在姜随流掌心升腾起的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其余数道阵法急切地又拧在一起,以数十倍于之前的威力再次向姜随流攻击。
姜随流眉头轻皱,不退却半步,反而将手直接探进了叶片刀阵中,那只被养得白皙细嫩的手一下就破了口子。
鲜血极大地刺激了这群被符咒操控的树叶,使他们不顾姜随流掌中的烈焰,飞蛾扑火似的咬住了他的整条手臂,贪婪地吸食着。
姜随流的手被割开了无数的口子,但他依旧等着,等到树叶在他的手上越积越多。
然后他手指紧紧一拢,聚集的树叶像被掐住了咽喉。疯狂地颤抖挣扎,想逃离这里,却被姜随流死死地禁锢住了,只能疯狂地啃咬姜随流的手以及胳膊。
姜随流的眼睛呆滞地朝地面转了一圈,看向了粗壮的树根。然后他便一手拖着叶片刀阵,走过去半跪下来,另一只手抚上了露在泥土外边的半截树根。
地上的石子突然隐隐震动,地下传来闷闷的轰鸣。
姜随流手指张开,将整捆叶片刀阵狠狠地砸向地上。
叶片早就认准了攻击对象,哪能那么容易就放弃?可惜还没有等它们得到喘息,从地下突然窜出数条手臂粗的树根,张牙舞爪地往这些树叶上甩去。
树根来自四面八方,将树叶们团团围住,树叶猛烈冲击,硬生生将树根打成了好几段。
鱼破了网就可重获自由,可是这些树叶们就没这种好运气了。这些树根像发了疯一样,在被砍断的同时又生出了新的树根,将叶片再次击落。
树根和树叶相互缠斗这样难得的景象,姜随流并没有留恋。
“师叔,师叔……”
张卿亭的声音又在喊了,指引着姜随流往里面走去。
后山不止刚才那一道阵法,每一道阵法都是历任离尘派掌门设下的,后山曾经关押过无数作恶多端的妖魔和心术不正的修士,因此这些阵法的威力可想而知。
当姜随流到后山最深处的那座石牢时,他只剩下一副骨骼尚是完好的。
他血肉模糊地站着,站久了,地上就是一大滩的血,就算这样,姜随流的命都还留着!
他还是那样,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站着,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被银色的灵力所覆盖,慢慢地修复。
对伤口自我修复是每一个修士都具备的,但仅限于那些不足以危及性命的伤口,若受了致命伤,还没等伤口修复,灵力首先就枯竭掉了。
姜随流这样的伤,以及他半吊子的修为,按理说早该一命呜呼的。可是他血肉重新生出的速度却十分惊人,只一炷香的时间,除了那件已经被染得根本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血袍,身上已经看不出一丝伤痕了。
胸口的了无玉继续闪烁,姜随流身形一动,手上聚气力量,拍向堵在石牢入口的那扇石门。
轰隆作响,那扇看着薄实际上被下了一道万斤重量咒术的石门就这么被姜随流推开了。
他走进石牢,羊肠般的小道上壁上油灯纷纷在他身后点亮,张卿亭的肉身就这么出现在姜随流的眼前。</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