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廊（7）（1 / 1）

“我们都曾经充满希望。

然后我们的希望被碾在了脚下，踏成了碎末。

我们心中的玫瑰花被人剪掉，扔进了下水道。

我们是想要疯的吗？并不是。是命运把我们推向死亡和阴霾的快车道。”

嫌犯张永永在我的耳边说。我现在处于完全漆黑的环境当中，看不到东西——这是我答应的。

这当然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为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我只能放手一搏。我也知道我这个行为太大胆，很有可能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但与此同时，我觉得这也是最接近知更鸟的一刻。

他和方泽丽要求我答对所有的谜题。方泽丽的秘书李继柔已经在一旁，她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很有可能是这些谜题所导致的。啊，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秘书张兰，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直呆呆的看着他们刁难我——如果我能够答出他们的问题，他们就会终止他们的计划。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是谁。就算他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无恶不作，我也要阻止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崇拜的是知更鸟，知更鸟并不是一个寻求正义的人，也不能伸张他们的冤情，他们用这样的方法来制裁他们口中的恶人，仅仅是以恶制恶，却会让邪恶更加蔓延。

“第一个问题，张如风警官，你听一下，是这样的：有一户人家对于自己的孩子非常不好，这个孩子因此离家出走。但是，这户人家报了警，要求警察把孩子找回来，这毕竟是你们警察的职责，所以警察就把他们的孩子给带了回来，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孩子遭受他们的虐待，所以孩子只好留在他们的家里，继续接受精神和身体上的虐待，请问这是正义的吗？”

“如果他有证据证明他的父母………”

“闭嘴吧，警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案件是因为找不到证据，没有办法让犯人进监狱的。所以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强调这个结论呢？而且，在有些特殊的案件当中，你们明明有了证据却又被律师驳回了，因为你们取证当中不符合规范，不是吗？所以即使全世界都知道那个人是个罪犯，你们也必须得释放他。怎么…这难道真的是正义的吗？”

“可是………”

“第二个问题。在1980年，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有一个人残忍地割开了一个老人的喉咙，因此被判死刑。然后在2019年，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了两个老人，但是他没有被判死刑，因为人类现在呼吁去死刑化。这难道真的公平吗？请问这对于受害者公平，还是对于之前那个因为杀人而被判死刑的人公平？”

“其实我也不同意死刑废除………”

“但是你某种程度上同意死刑的减少不是吗？与其说你们是为了减少冤假错案，还不如说是为了给一些根本不值得活下去的人更多的机会。”

“我………”

“第三个问题。一个女生在网络上指控自己的家人虐待她并且心烦，但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警察去了一遍之后也没有采集到任何证据，没办法只好把他的家人无罪释放了。可是警察内心清楚，她所指控的罪行是很难取证的。在警察离去之后，她遭到了家人更残忍地虐待——这一次她不敢在网络上发声了。这就是正义吗？这就是光明吗？你们一定要讲究完备的证据吗？”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你只是在这找借口而已。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第四个问题了，现在这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第四个问题，第四个问题……………”张永永好像说话卡起壳来了。我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他的话。我不敢乱动，以免他情绪激动，做出过激行为，“第四个问题，有一个男人在网络上直播自杀。他在网络上诅咒自己的女朋友，把自己的资料改成丧偶——因为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本来是和平分手，但他一直以死相逼，一开始网友还很同情他，后来他却大骂询问他心理状况，想要帮助他的网友。有网友报了警，他还私信辱骂网友。网友最终失去了耐心，觉得他像是在炒作，而且他对于女朋友的态度太过恶劣，令人不快。但是没有想到他真的自杀成功了，于是这一切就变成了网友们的网络暴力，媒体报道的时候觉得他的女朋友也得负一定的责任。可是自杀者的女朋友在他自杀期间并不在当地，而且她还尽力地帮助这位自杀者，知道他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曾让她的朋友去劝阻那位自杀者，但是自杀者没有开门。后来才知道自杀者是跑到一个旅馆自杀的。那么这些事他的女朋友和网友又何罪之有呢？他用他的自杀把网友和他的女朋友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这难道真的很公平吗？这就是你们的公义吗？中国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所以死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有活着的人一直在受痛苦。我曾经的搭档林完，因为他死了，他的朋友，他的同事都被网友当做了诽谤的对象，尤其是我。媒体写了很多关于我的负面新闻稿，说我在团体期间欺负他，但是明明是他欺负我。如果我把这些媒体告上法庭，那只会进行漫长的法律流程，而且很难打赢，因为他们经常钻空子；就算是打赢了，对我的负面影响已经造成了。有什么方法能指责记者呢？就算记者造了1001个谣，但是他在第1002个新闻上说了实话，那他马上就会摇身一变变成社会的良心，成为人类的希望，之前被造谣的那些可怜的人将会被遗忘，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关注。媒体把持着话语权，有什么方式能够制裁记者呢？”

这次我不打算插嘴了。

“第五个问题。有一个人，邻里都知道他是杀人犯，而且杀了很多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但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抓住他，警察也没有搜查令可以调查他，也没有人敢报警。有一个见义勇为的义士把他给杀了，结果那位正义之人却被关入了监狱，因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位正义之士杀死了这个恶霸，这是公平吗？”

他转过身去打开了一扇灯，这盏灯光芒很微弱，但是对比漆黑一片的屋子，是难得的光亮。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知更鸟。”张永永摇着头说，“我知道他有不完美的地方，他的行为有瑕疵，我也觉得他有的时候言论太过激。他的眼光只放在那些反对他的人身上，不怎么会安抚那些支持他的人。但是我知道他是人类的希望，他是人类的未来，我知道他能指引我们前行的方向。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能诉诸于道德和法律。大家只会怪你太过于较真了，会怪你太过于看不开了。当我跟我的朋友哭诉媒体对我抹黑的时候，他们只是笑一笑，甚至有不少人觉得我就是媒体报道中所写的那个人。我被压抑了太久了，所以我找到了这微弱的光亮，那就是知更鸟。现在你没有回答出我的任何一个谜题来，那么我就要让知更鸟杀死那个曾经是方泽丽搭档的张秀强。他就是我刚才我为你播放的话剧里面那个戴眼镜的男主角，他一直以来对他身边的妇女做出种种伤害的行为，但是没有证据来判他有罪。甚至他在离婚之后还往自己的钱身上泼脏水，他只为前妻和几个孩子支付微薄的抚养费，但是他却说前妻才是离婚的主因，还说前妻无理取闹在网络上诽谤他，完全不顾他是因为之前的骚扰丑闻而离开公司的。实际上这就是知更鸟所存在的意义。张如风警官，你口口声声说你代表着正义，你口口声声说知更鸟违反了人类的公序良俗，要去追捕这个连环杀手。那么你对现在人类社会当中每天发生的冤枉和惨剧，是什么样的看法呢？那些在法律上没有证据可以追查的人，那些被媒体如刀剑一般的笔墨所诽谤的人，你究竟怎么想的呢？虽然知更鸟并不完美，虽然知更鸟的言辞我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但是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我不是反对法律的人，但是法律的确有没有办法关照到的地方，尤其是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律师和活动家的倡议，死刑开始减少，没有办法制裁那些恶人，越来越多的人讲究程序正义。在证据采样的时候，就算出了一点点的问题，证据也会作废——就算证据完全指向了被告人有犯罪的行为。所以在法律没有办法关照到的地方，必须有知更鸟的存在。这就是我对知更鸟的态度。”

“我知道张先生你在这些年里面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我说。